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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局势乱

    丘神纪醒来的时候反射性地用手挡了下光,继而反应过来,此处已经不是推事院了——推事院是看不见阳光的,自然也不会有床,还贴心地给他套上身衣服。

    他已经做好出不来的准备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死在战场上。

    正如徐有才那个老头子所说,他手上血债太多,总是要还的。

    更何况推事院本就是为了屈打成招才成立的地方,诏书已经写明,他就是没叛国也是叛了。

    那他又是怎么出来的呢?谁又能扭转圣上心意,从推事院里把他给捞出来呢?

    他丘神纪的名声算不得好,朝中无数文官天个天地上疏参他;武将倒是有可能,他们大多跟了自己多年,一同历过生死劫难,后来被他一一安排进禁军,但是他们只是禁军,禁军不可能上达天听。

    难道说……

    丘神纪的眉头拧了起来,若是他还有用,先前的诏书是怎么回事?便是真有要事,女皇从不是心胸宽阔之人,当真还敢用他这个推事院走过一遭的人?

    更何况,真有事也不会放他在这睡觉了。

    “吱呀”一声响,丘神纪循声望去,只见一素色衣衫的小童推门而入,手捧一木质托盘,上有一瓷碗,见他醒来也不慌张,只道:“将军醒了,那便将药用了吧。”说着便将药碗呈了上。

    那药颜色甚是诡异,盛在白瓷碗中如殷殷一汪血。

    血……

    他忽然想到那条怎么也训不好的狗,不得见光,喜食人rou,但是却身负异能。

    他曾杀死他数次,心脏、喉咙、头,刀剑、长枪,但是那个红发的大秦人总能完好无损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要不要来点我的血啊,”大秦人笑嘻嘻地隔开了自己的脖子凑过来,“作为交换你只要喝之前让我咬一口就行了。”

    面对一枝花开出的丰厚条件,丘神纪不动且拒,但他还是留下了一枝花——就当是养了一条好用的狗。

    所以是和这家伙有关系吗?丘神纪端起碗一饮而尽,对小童行了一礼道:“多谢道长。”

    “将军不必多礼,安心修养便是。”说罢便退了去。

    此后一连数日,每日均有一盏药送来,丘神纪也不多问,倒是那送药的小童总要问上一句他感觉如何。

    丘神纪如实相告:没什么感觉。

    翌日,小童没有再送药来,反而是一位意想不到的人——来人一身道姑装扮,拢发于头顶挽成髻,戴飞云凤炁之冠,身着青纱法服,手持一拂尘,正是当朝太平公主。

    “见过公主。”丘神纪正欲行礼,就被太平拦了下,“将军不必多礼。”

    “几日修养,将军身体可见好?”

    “回公主,末将身体已无碍。”其实丘神纪打醒来就发觉身上已经无碍,被剥掉的皮肤、剜出的骨头都恢复得好好的,在他的认知中,那些伤绝不是睡上一觉就能好的,但也不是没有例外——一枝花。

    那家伙什么时候把血加到我的饮食里了吗……

    “如此便好,将军是我大周的护国大将,若真出了事,也是我朝的损失。”

    “承蒙公主谬赞,丘某愧不敢当。”

    “哪里,此番来看将军,我特意从宫里请了太医来给将军诊治,”说罢不待丘神纪开口,便将太医唤了进来。

    丘神纪见状,也知道推辞无用,便伸过手去让太医把脉。

    片刻之后,老太医捋了捋胡须道:“将军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想来身体十分康健啊。”

    “如此便好,”身着道袍的公主笑道,“此乃我大周之幸,想必母皇知道了也会开心的吧。”说着她便起了身,“既然将军已无大碍,我便先行一步,将此事禀告给母后了。但有道是兵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望将军在这观中多歇息些时日。”

    闻弦音而知雅意,如此明显的弦外之音丘神纪自然听得出,也不再推辞,只道谢公主、圣上美意,又填了些感激不尽之类的话,这种话他爹张嘴就来,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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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蛋!”鞭响同叱骂声在推事院阴暗的地牢中响起,惊动了角落里一只肥硕的老鼠。御史台的下属无不屏息敛声,生怕一不小心便开罪了来中丞。

    自那日丘神纪被冯内官带出去,来中丞在日头下站了足足一刻钟,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之后一连好几天,向来注重仪容笑脸迎人的御史中丞脸上再见不到一点笑模样,手段也不复之前的细致缜密,倒像是发泄多些。

    鞭子被甩在地上,来俊臣恶狠狠地瞪着前胸和腹部已经血rou模糊的人,他是吏部的官员,出身范阳卢氏,才过而立两年,称得上英年才俊。

    可惜了,他本该前途光明,可偏偏他来了推事院,偏偏又连这几鞭子都受不了,没几下就什么都认了。

    什么名门望族,什么家学风骨,来俊臣嗤笑一声,却又从喉间觉出了些苦,眼里透出更甚的狠意——为什么他不这样……

    鞭挞烙铁,剥皮剜骨,为什么他一声都不出!为什么他就不认!他到底什么意思!

    无名的烦躁和挫败像是火烧在心上。

    他想不透,丘神纪的意思,皇上的意思,他也算得上是一步登天,这么些年兢兢业业依着圣上和左丞大人的意思诬告陷害,以此站稳了脚跟,朝堂之上哪个不知道他来俊臣是得罪不得的,进了他的推事院便注定难逃一死。

    这一直都是圣上默许的不是吗?

    合适的手段,恰当的引导,他引以为傲的手段突然之间便烟消云散,他好像被扒下这身官服,又成了街上游荡的泼皮无赖,路过的人或不屑,或嘲讽,母亲拉着孩子说别学他,有的还会朝他啐上一口;而那些王公贵族们呢,他们根本不会到他游荡的街道去,去了也不会给他一个眼神。

    就和那个该死的丘神纪一样!

    他当然是不想回去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好不容易爬到如今的地位,哪里肯就这么放手。

    更何况他也不能放手。

    来俊臣喘着粗气,瞪着推事院的屋顶,又将视线缓缓地转向了那个被吊起的吏部官员,我不会放手的,他想。

    “来人,把他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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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明空曾经在感业寺度过了一段相当难熬的时间,让她觉得自己被命运所抛弃,那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袅袅檀香也好,口中颂念的佛经也好,都无法驱逐她心中的烦躁和愤恨,庙中的供奉的菩萨有千眼千手十一面,施众生各种成就,除众生之无明、迷妄,救度世人使免坠三涂之苦。

    可她每日在座前诚心祈求,却不知菩萨的垂怜何时能降临到她头上。

    那低垂的慈眉善目,当真看到了她吗?

    她想有所作为,可日日青灯古佛能有什么作为!

    直到现在,她都不愿意回想那段日子。

    那个大秦人简直就是将墙头草演绎到了极致,把希望全放在他身上是白痴的行为。

    武明空当然不是白痴。

    可是这毕竟太过匪夷所思,她看着自己白嫩的手指,完全不像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妪,秦皇汉武都想得到却得不到的能力,她又想起了昔日这宫殿的主人——太宗皇帝,那个英武的男人又何尝不想,只可惜他也没能如愿。

    谁又能想到这能力不在神佛,只在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大秦人呢?

    这是她的优势,她的天命,但既然是天命,就只能她一人得享,为此她可是伤透了脑筋。

    她嘟起嘴表达不满:“所以还是没有所获了?”

    她能干的女儿当即叩首于地,解释说时间还太短。

    唉,她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受制于人真的很烦——她讨厌威胁。

    “罢了,”武明空挥挥手,“终归是要隔些时日才能看出效果来的,”她说,“朕也不是等不起,到时候再让丘将军好好试试你的药吧。”

    朕是天命之人,她对自己强调,朕有的是时间。

    “对了,办个音乐节吧,”金色的眼睛忽然一亮,“正好各国使节也要进京了,把定鼎门让出来,在天街表演!”

    大周的最高统治者总是这样,突然便会心血来潮,想要热闹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