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乳汁，就成了他荒凉人生里唯一的救赎

    竹屋二楼，绿纱帐里，顾千寻闭着双眼，呼吸平稳，看似睡得正沉，实则是无法控制身体，意识还清晰地在脑海里和酒生打牌。

    顾千寻的灵魂辗转几个小世界后凝实了很多，藏在她之下的酒生也可以幻化出手足了，从漆黑嘛乌一团泡泡集合体进化成长了触手的漆黑嘛乌一团泡泡集合体。

    又赢了一局，顾千寻把充当筹码的墨绿色珍珠从酒生身前挪到自己身边：“好无聊啊，早知道就不选这具贝壳精的身体啦……”

    一般来说，“bug”刚刚死亡时的躯壳是最适合容纳灵魂的，但这次顾千寻没有占据“bug”，而是挑了一只被修仙者追捕，仓惶跑进万灵山的倒霉贝壳精。

    贝壳精的身子太弱了，容不下顾千寻的灵魂，因而她总是不知不觉就“睡”过去。前些年一天里能有五分之四的时间都在“睡”着，最近好些了，大约五分之三吧

    才来这个小世界时，顾千寻忘了把这件事告诉暮绾伊，结果某天话讲一半骤然昏睡，怎么叫都醒不来，吓得暮绾伊差点没把顾晚和司梦一起找来，还是酒生出声阻止了他。

    好吃的就那么点，两个人都已经分不均匀了，这个世界还多了个嗷嗷待哺的狗崽子，再来两个人？大家一起饿死算了。

    酒生伸出黑色的柔软触手，帮顾千寻归拢好四处乱滚的浑圆珍珠，假装没看到她手里偷摸藏起来的坏牌：“谁让乖乖喜欢这些珍珠呢。”

    “因为很好看呀。”

    顾千寻从珍珠堆里摸出一颗最大最圆的，凑近看，直径足有两寸，通体无暇，孔雀尾翎般的绿色晕彩莹润无比，带着极强的金属光泽，潋滟流转，灵动鲜明。

    又挑挑拣拣出几颗小一些来：“酒生，你说这些珍珠是做成手链好看，还是项链好看呀？”

    酒生望向顾千寻满满当当的双手：容纳鬼魂的飘花玉镯、不知为何依然鲜活的藤蔓手环、祖母绿空间戒指……

    说实话，颜色虽然离奇地统一了，但风格迥异，也实在没什么搭配美感。

    “都好看，只要乖乖喜欢就行。”

    尽管顾千寻知道酒生是真的这样认为的，但这个答案多少还是有点像敷衍，她不太满意地抿了抿嘴，决定一会儿醒了再去问问绾绾。

    咦？绾绾呢？

    暮绾伊这会儿在收拾东西。

    暮云的修为卡在筑基三层已经一年多了，他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但暮绾伊知道，这是因为他的那把桃木剑已经配不上他了。

    虽然说剑修的最高境界是手中无剑心中无剑、世间万物皆可为剑，但现在的暮云明显不可能做到。

    而且暮云的那把桃木剑还是暮绾伊随手用这万灵山中一截枯木做的，质量实在不太行——这十几年没断算暮云用得小心。

    所以是时候出山了。

    暮绾伊一边收拾箱笼，一边看了看天色，预计不一会儿暮云就该回来了。

    因为顾千寻差不多也要醒了。

    “父亲。”

    果然，不过片刻，和他同样清冷的声音就自竹屋门口传来。

    暮绾伊正好完成手上动作，没别的父子间的慰问寒暄，直接通知：“明天下午出山，去买一把好用的剑。”

    “？”

    “你在外面要照顾好你娘亲，别让她一个人呆在黑暗里，她睡着的时候别轻易离开，给她读读话本。外面有食物，她喜欢吃糖吃水果，零食小吃什么的她也喜欢，但是辛辣刺激油腻的东西不要喂她。她是海水生物，别让她晒太阳，有时间带她多泡泡灵池……知道了吗？”

    暮云一脸懵逼：“父亲，我来照顾娘亲……您不一起去吗？”

    暮绾伊挑眉：“你很高兴？”

    “不是，我——”

    “我和你们一起，但不会经常出来。”暮绾伊打断暮云的解释，将箱笼递给暮云，转身上了二楼。

    他在这个世界没找到合适的身体，目前还维持着灵魂状态。修仙世界比普通世界多了个天道，他只有在鬼玉手镯里呆着，或者留在琉璃剑里当个剑灵，才不会被这个小世界排斥。

    毕竟他不是正儿八经的任务者，只是个被顾千寻夹带来的私货。

    说来奇怪，在被称为禁地的万灵山内，他却感受不到天道威压，这也是他们这十几年里一直隐居在这里的理由。

    万灵山，似乎连天道都进不来。

    二楼，暮绾伊撩开纱帘，终于能控制身体的顾千寻从床上坐起，眨巴着眼睛看向他。

    “千千……”暮绾伊走到床边坐下，话里竟有些委屈，“一定要跟他一起去吗？他都19岁了，成年了。”

    顾千寻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她得看着暮云，不能让他再遇见仇人之女江绮绮。虽然【轮回之书】上说，他是14岁从万灵山出来遇见的江绮绮，但是谁说熬到19岁再出山就一定避得开呢？

    缘分这种事是命定的，就连神明也无法阻止。

    上辈子暮云一见到江绮绮就跟丢了魂一样，跟在她身后为了她要死要活，就连发现她的父亲是屠净家族宗门的人，竟也没有复仇，而是自尽在宗主爷爷的衣冠冢前。

    没了暮云这个本应该搅动六界的大反派，天命之子的修炼之路顺风顺水，再无半点挫折，结果渡劫飞升时道心不稳，死于雷劫之下。

    天命之子陨落后，这个小世界的仙门也再没可能开启。世间灵气不断消耗，又得不到仙界补充，终于在某一天，灵气消散，魔气蔓延，天道溃灭，轮回断裂。

    这些都是酒生说的，顾千寻听不太懂那些天命之子和灵气魔气，但她记住了，不能让暮云见到江绮绮。

    所以她得看着暮云。

    暮绾伊也知道任务的重要性，不再说什么，将顾千寻揽进怀里，嗅着少女颈窝的古木香气，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住在一楼的暮云就完全平静不下来了。

    他看着手中的笼箱，满心满脑子都是他要和娘亲一起出山。

    父亲还不会经常出来——四舍五入就是不在。

    所以，那不就是他和娘亲的二人世界？！

    暮云一头栽进枕头里，蒙着头笑成傻狗。

    自他15岁第一次叫着娘亲的名字自渎被父亲发现后，他就再也没和娘亲独处过，父亲防他跟防贼一样，就连乳汁都是挤到水囊里给他的。

    要知道，在那之前，他可都是搂着娘亲的腰、头埋在她胸里吮吸的，娘亲的手还会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问他今天的修行如何，让他不要太累。

    他小时候不乖，也很不好养，不愿意听父亲教书练剑。每每他哭闹着和父亲吵起来了，娘亲就会先劝好父亲，然后再将他抱进怀里，挺着小小的rufang哄他。

    时间再往前一点，他刚被捡到那会儿，因为目睹了家族宗门被屠戮的惨剧，又被人追逐着逃进万灵山，心里一直惶惶不安，每到夜半就会自噩梦中惊醒。于是娘亲就抱着他睡，让他一睁眼就能喝到奶。一睡就是5年，直到他12岁才被忍无可忍的父亲丢去一楼。

    而那润滑腥甜的、来自母亲的乳汁，就成了他荒凉人生里唯一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