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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乡

    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原来你还在这里。

    这是四年之后,于适才再一次踏上了回家的路。

    泡泡没有因为他们的失约而难过,他感受到了父亲们的略微的急促,可他们依旧不紧不慢,给自己穿好衣服,还耐心等待告诉他,这几天先去奶奶家住几天,一定要好好听话,如果想我们就打电话,我们很快就回来。

    泡泡听闻后,与陈牧驰告别时直接装出一副小大人模样,拉着于适的手,郑重其事地对陈牧驰交代:“那陈爸爸一定要照顾好爸爸哦!”

    陈牧驰拍拍胸脯,也很学做孩子口气对他回应,向泡泡保证自己一定能完成任务。母亲则在于适领着孩子进屋时,特地留下了陈牧驰,望着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背影,依旧是嘱托:“照顾好小鱼,毕竟他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有事发生的话,你一定要第一个冲在前面。”

    陈牧驰果不其然瞪大了眼睛,心念不妙,一刻不犹豫,果断组织起了平日零散的借口。母亲一眼就识破了他的窘迫,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别紧张:“你阿姨也是不放心你才告诉我的,你放心,我不干涉你们的选择,我也没告诉你爸爸,你们还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不是也一直遗憾没有多了解小鱼的生活吗,这次和他回去,解决了事的同时也一起放松放松,不要多想。”

    母亲的话听来轻松,可是对于这趟突然的返乡,陈牧驰却也忽然觉得前途未卜。曾经不知道什么原因害过于适的亲哥哥,还因为机缘巧合暴露了自己与罪魁祸首依旧有着牵扯,实际上陈牧驰心不能平静,可是因为于适,他就算冒险也心甘情愿竭尽所能。

    陈牧驰害怕于适颠簸,本来想要订机票,但是于适说他的家乡虽然偏,可是有直达的绿皮火车。他提起家乡时,眼睛里是总会有不自觉的明亮,陈牧驰抵挡不住,又因为他们决定出发得太突然,乘车方式只剩下了硬座可以选。那正好是挨着还靠窗的座位,陈牧驰背了一个背包,于适本来还奇怪,他如果只是装下了两人的衣物,包怎么会这么满。可他从背包里拿出于适做惯了的坐垫,还有一个也很柔软的靠背,于适果然还是忍不住嫌他夸张,但这种无可奈何里,根本不是只有嫌弃,还有那么隐隐约约挥之不去的欣喜。

    他们在夕阳时出发,到达那边肯定是深夜。于适望着窗外快速穿过眼前的几栋老旧房子,心不在焉地对陈牧驰小心问起:“你陪我坐火车,会习惯吗?”

    陈牧驰本来还在张望补票处有没有乘务员,但听到于适的问题,他还是先看向了他,语气真诚:“我原来经常坐,我爸妈一直都是很粗糙的在养活我。我高中不是在市里念的,也是一个只能坐火车才能到的地方,因为那个高中很苦也出了很多尖子生,我爸才特地安排我去了那里上学。”

    “所以你在那么难的时候,爱上了你的初恋,他是相当于你的精神依靠吧。”于适是在正常的言语,只是单纯的聊天,声音也没有起伏,听来是没有多想。

    陈牧驰本来也没想逃避,只是猛然一说起关于自己最初的那份情动,他却只感觉那离自己太过遥远,甚至已经变得陌生。陈牧驰是还记得为什么心动,但也等于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他现在还能记起那个人上衣的皂角香气,独属于青春的感觉,质朴又干净:“不知道算不算,我们直到分开,其实还都没学会接吻。”

    他看着于适,期待他能在听完自己的回答后,表现出为自己吃味的样子,可是于适没有。他点点头又看向窗外,窗外的景观随着火车的提速,更快速地在他眼前一连串跑过,于适只是静静欣赏着,淡然地感叹了自己不知晓的过去:“真好,少年的时候没有人爱过我,算起来,你就是我的初恋。”

    第一次接吻,第一次说爱,他和陈牧驰有无数个第一次,可能陈牧驰比他超前拥有过不少,可是对于于适而言,陈牧驰算是他初尝的人世。

    陈牧驰终于等到了乘务员,可还是被告知已经无法升卧铺。因为刚刚离开的迅速,陈牧驰直到再返回于适身边,才得以回过神来仔细回想起刚刚于适回答之后,他有些略带哀伤的表情。他也有遗憾,只是他是在遗憾自己,遗憾他没有过丰富的阅历,所以才会陷入过误区,人生路坎坷不平。

    他在为十六岁的自己惋惜,想自己当初实在是太过单纯,有孤注一掷的念头,却没有足够的见识支撑。

    还有阳光的时候,于适给陈牧驰讲起了他不曾知晓,有关于适自己的曾经。他从小到大都是个调皮鬼,高一的时候,老师给自己mama很笃定地说,这孩子以后肯定考不上大学了,但是他还是突破了老师的认知,没有因为外人的话就给自己判了死刑。他们那里不大,基本上每家发生了点什么,不多久便会传得人尽皆知。于适看着自己的肚子,就像是要看见过去的自己,娓娓道来,无所谓却还是有些许无奈:“连我是双性人都传得到处都是,我出来上大学之前还问过mama,当时医生没查出来吗,为什么不把我打掉。我妈说她没舍得,而且家里也不是养不起,就生下来了。”

    “牧驰,我永远不会怪他们的。”于适嘴上是这么说的,而落寞潜藏眼底,他却并不自知。

    陈牧驰又与他十指紧扣在一起,听他诉说着属于他的经历,如同一阵温和的风,终于缓缓吹过,讲到了他最爱的哥哥。

    “我给你之前讲过的,我和我哥哥一个随了mama姓,一个随了爸爸。他脾气和性格都比我好,学习也是,一直是班里的优等生,我跟他比起来,简直差远了。从我懂事以来,我觉得最爱我的就是我的哥哥。下雨天他总会亲自来接我,我爸嫌我闯祸,他也挡在我面前叫我爸别打我。有人传我的流言,他还跟那群人打架。我哥哥总共没打过几次架,结果这几次还全都是为了我。还有我上大学的时候,我要是手头真的紧张,也都是给哥哥说,他能帮的就会竭尽所能帮我。我不可能不爱他不感激他,就算所有人都对我假意,我哥哥也绝对不会。”

    听着于适的乐观坚定,这次低落的人却换成了陈牧驰。于适也不太适应,他总是在自己说完时第一个接话,怎么这时忽然沉默。他用肩膀撞了撞陈牧驰的胸口,却听见他再次开口,是有些不确定的试探:“小鱼,你确定你哥哥绝对没害过你吗?”

    于适没有一点迟疑,对哥哥是绝对地信任:“就算有也没事,我们的关系,可以让我忽视我们之间的任何错误。”

    那你还有朋友吗?陈牧驰继续问起,听着火车依旧忙碌前行,喧嚣不止,为他们的平淡渲染,不至于单调。

    于适没有思考太久,直接就脱口而出,连陈牧驰坐低了些,把头靠在了自己肩膀上,都没有急着没纠正:“算有吧,我俩缘分还挺深,他住我家隔壁,小学和我隔壁班,初中我们分到了一个班,他成了我班长,但高一的时候他又去了我隔壁班。我还以为我们没交集了,结果文理分科完,他又成了我的班长。他学习也比我好,最后考了个很好的学校,离家更远。这些是他后来给我留言时告诉的我,我觉得人家肯定有更好的人生,所以平时也不会随便打搅。”

    “女生吗?”陈牧驰冷不丁问出口,心里也感叹他们的缘分足够交缠,甚至都有了点莫名其妙妒忌。

    可是于适说了句“不是”,没听出陈牧驰的异样,欣然继续说起:“是男生,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他,高二我学习是因为他监督我,喊我起床一起上下学,我也不想辜负他的好心,才努力起来的。这么看,他其实对我还真的是有耐心。”

    彻底好了,陈牧驰在于适看不见时垮下了脸,似乎接近过于适的男男女女,他都要心里不平衡一遍,无一例外。于适没有立即注意他,却在话语落下时也似有预感,故意松开了和他交叠的手,拍了一下他的掌心:“想什么呢,这些事都过去多久了,你竟然吃人家醋。”

    “他绝对不会喜欢我的,我是个不正常的人,人也看着不靠谱。”

    于适又补充了一句,用自贬为了让陈牧驰心安,可也是这么一句话,却引起了陈牧驰的反对。他直接坐直了身子,凑近了自己耳边,热气打在了于适的耳廓,而这些只是陈牧驰为了可以让他一个人听清自己的话:“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小鱼,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于适笑了出来,不松口地与他争辩,说你肯定见过比我还好的人,比方说陈先生就很不错,你的初恋也肯定人很好,自己怎么能担得上他心里的最好呢?

    周围太多人,陈牧驰不能马上在于适脸颊上落下清楚的一吻,他只好再度和他拉开距离,生怕自己最后把持不住:“我最爱的人一定是最好的,我心里没有他们,他们再好也和我没关系。”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看恋爱小说啊,还专门学了里面的情话,就为了恶心我?”于适终于嫌他rou麻,装作一脸鄙夷再次看向陈牧驰,逗得陈牧驰也不禁发笑。

    “见到你就无师自通了,根本不用学,我恨不得天天和你黏在一起。”

    更rou麻了,于适无奈,而火车慢慢隐没进了黑暗的隧道,窗外也瞬时漆黑一片。陈牧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此时于适身上令他安稳的气息,可紧接着,他隐隐听见了于适一声多愁善感的叹息,越靠近目的地,他发现于适变得更倾向于沉静。他的情绪变换不定,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断望着窗外,实际上只能看见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牧驰,小时候我觉得家乡就是监狱,我总想逃离那里,可后来当我真的走了出来,还以为我也可以在陌生的地方扎根,可事实上我还是想的太简单。出生就被家乡烙下的烙印,就算花一辈子,也根本无法消去。”

    于适的话缓缓流入陈牧驰的耳朵,却不是催眠的柔和,反倒让他听完也更加清醒。他握得住爱人的手,却扶不平他近乡情怯的心。有太多自己的不懂,他总要听于适慢慢讲,才能逐渐知晓。

    这一次,于适是主导者,而自己只有倾听这一件事要做:“小鱼,你最初的理想是什么?”

    于适愣了一下,刚转过头,却用余光瞥到了过道里,正好出现了两个小孩子跑过去的身影。他们还害怕打扰到两边的乘客,没有放声说话,只有小声交流,而这让于适忽然想到了泡泡。他走神了几秒,最后是自己将自己拽回,刚刚他确实真的在认真思考,可是当他看见孩子,想到自己,还是感叹现实是无法剥离的东西。他就算有理想,也再无可能抛弃无形的枷锁:“成为歌手,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好的吉他,每个人……都喜欢我。”

    陈牧驰注意到了他的停顿,心有灵犀一般,好像提前感知到了于适的迟疑是因为什么。陈牧驰却回答地坦然,一直看着他,是发自内心不想错过他的神情:“那我一定会成为你的粉丝,就算没成为第一个,也一定会爱上你之后,就变成死忠粉。”

    于适表现得惊讶,装作不可思议,实则笑意根本压不住:“真的?不可能吧,你应该不喜欢我唱的歌的类型。”

    “是什么?”

    “民谣,乐队,反正挺小众的”,于适想起一点就说出一点,可随即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整个人都从靠背上坐直,手上随意比划了一个弹吉他的动作,“你如果能接受你站在台下,被我指着唱‘谁要是爱上我我就让谁倒霉’,那你一定是我的真爱粉!”

    陈牧驰开心地听着没有打断,因为于适不知道,他其实已经很久没这样和自己开过玩笑了,这种感觉实在太久违。

    “那肯定可以,我不仅能接受,我还给你摇旗呐喊,给他们说这是我老公。”陈牧驰又在不知不觉间挽住了于适的胳膊,张口就来,不假思索,果然最后腻住的还是只有于适。

    他浑身不适抖了一下,轻轻拍了下陈牧驰的肩膀,开玩笑投降:“打住啊,下车前要是再不能好好说活,你这一路干脆都别说了。”

    “小鱼,如果你真的成为歌手了,不会有人不爱你的,我到时候才是最该慌的那一个,会多出很多竞争对手,会更患得患失。也可能我们相遇,肯定有更广阔的舞台等着你。”

    于适拨弄了一下陈牧驰已经有些乱的头发,抚平那一缕翘起来的发丝,像母亲一般的耐心:“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要是忽然能被很多人爱,我估计我自己也会不相信。”

    “可是小鱼,这些你就是值得,不是因为我很爱你,你才是完美无瑕,而是事实就是这样,因为你是于适,你独一无二,所以人们见过你,一定会爱上你。”

    他们重逢之后,陈牧驰没再怎么听过于适唱歌,或者说是于适没怎么再主动唱给他听。他们过去稀里糊涂相爱时,于适最爱站在家里的电视机前用那套唱歌的设备,给他唱各种各样的歌。他的确是不常唱情歌,可是陈牧驰却不能忘记,他有一次认真拿着话筒唱着《原来你也在这里》时,眼睛的明亮,还不忘在唱到“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转过头来指向自己。他笑津津地无拘无束,很自然地把对他们相爱的感激,铭记在了他自己的心里。

    但好在,半生风雨我从海上来,我们还是找到了最合适自己的沙漠,在荒芜里隐居进彼此的心里。

    他很想告诉他,其实以后他也可以放开了想法,自己永远会为他毫不犹豫的支持,可是陈牧驰又害怕这样的话会让与误解,认为他们正在修复的关系其实并不平等。他们还是在重新学着相爱,必须要互相理解对方的感受,步伐放慢没关系,只有当我们步调一致的时候,才会走的更远。

    我是你的坚强支柱,你也是一样,我们是在互相支撑,而我相信,你会比我更加可以依靠。

    火车一路摇摇晃晃,有心事的归乡人始终没有疲惫的迹象。陈牧驰对他讲,累了就靠住自己睡一会儿。于适淡淡地摇头,要他不用担心自己,是自己不能平定,想不到回去之后要怎么面对,又要对久违地他们如何开口。

    陈牧驰劝不住于适五味杂陈的心,那里是有关他过去的一切。家乡对一个人的影响,是扎根在心,根深蒂固。

    乘务员的口播再次响起的时候,车上很多人立刻有了sao动,他们终于来到了这趟车的终点站,那个麦田多过高楼的地方,是于适的家乡。

    于适因为坐久了变得迟缓,起身时扶了只能先扶着陈牧驰的胳膊前行。火车站也已经大变样,不再是自己当初离开时,墙壁和地面还有年久留下来的痕迹。它们现在焕然一新,昭示着时间的更替,总要换上新的容颜。

    陈牧驰听见了于适感叹这里变了样,更加工整。陈牧驰看着路把头更靠近了他这边,不断用点头和“嗯”来回应他对这里孜孜不倦的新奇。在这里,风会更好闻一些,清新扑鼻而来,人们更多的是快乐。从下了车再到快要接近出站口,周围的行人都是有说有笑,有一家几口其乐融融的走过身边,欢乐感染不断着他们,让陈牧驰都消解了不少顾虑。

    “其实也还是没有变,感觉大家都还是那么快乐。”于适松开了扶着陈牧驰的手,出闸口时最后感慨了一句,他也是轻松的,熟悉也抵消了他的惶恐。

    陈牧驰本来是跟在于适的身后,可是在排队通过时,他被两个陌生人插队挡在了前面,等到他彻底走出来时,他看见于适已经站在了栏杆前,却没有前进。陈牧驰走到了他身边,顺着于适迟疑的方向一并看去,却发现他视线落下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在笑着和他热情招手。于适反应了很长时间,他眨了眨眼,陈牧驰听见了于适的喃喃自语,他似乎也对那人的出现不敢相信:“……班长?”

    迟疑过后,于适果断地往通道走去,想要赶紧绕过这几个弯,去确定远处人的身份。陈牧驰紧随其后,和于适靠得很近,生怕他一个走不稳摔倒。于适的不犹豫,只是因为不敢置信,他们最近一次通话还是在开年的时候,他说得明明在大城市工作的不错,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何况,自己也没有告诉他自己会来,虽然一眼望去,他与高中叫自己上学时的神态没什么变化,但于适还是想不通。

    于适没走多快,陈牧驰可以跟上他的节奏,只是不知怎么的,他在于适更贴近目标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看到于适也慢了下来,变得小心翼翼地前进。在车上的预言好像在这一刻成真了,每个人都喜欢于适,一旦他们发现了于适美好,自己只能阴暗地妒忌。

    被于适唤作班长的人,见他走来,不等他走近自己,就已经自己朝着他小跑过去,站到了他的面前。在陈牧驰的角度,他只能看到于适的背影,不能看见他的侧脸,可是他对面的男人,陈牧驰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笑得发自肺腑,还不客气地一把接于适手上的纸袋,站得离他很近,那在陈牧驰眼里,这个人就是开朗主动,也丝毫没有不懂得分寸。

    那一刻,若真要陈牧驰形容,那就是甚嚣尘上的危机感,直窜到他的眼前,心上也开始不断警铃大作,莫名让他忐忑和急切。

    爱上一个人就会自卑胡乱猜忌原来是真的,陈牧驰的脚再不能沉在原地,他赶紧大步走了过去,却又看见于适对面前人的到来,真的是一脸惊喜:“班长,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于适的面前人眼里的欣喜,根本没有被他可以遮掩。陈牧驰时刻防备着,没有立刻搭上于适的肩,却见他抓住了于适的小臂,听起来极其有耐心:“这说来话长了,不过我以后估计就都会在这边工作了,不出去闯了。”

    “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不知情的人指下陈牧驰,提醒了还沉浸在故友重逢中的于适。于适了然,立即摊出掌心放到陈牧驰面前,但下一秒,他却感觉肩膀上忽然多了股往回收的力气,把他拉进了怀里。突如其来的力气,弄得于适一时忘记开口,陈牧驰紧接着清了嗓,声音变得严肃,替自己做了抢答,彻底打断了于适的思路:“我叫陈牧驰,是小鱼的爱人。”

    于适没点头,反应过来也没甩开陈牧驰的手臂,可于适的班长听完并没有保持礼貌,出乎意料,他竟然变了一副神情,沉下了脸色,若不是于适没有反应,好像他会先替他拨掉他肩上的手一样。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失礼,对陈牧驰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有多么友善:“嗯,陈先生,久闻大名。”

    于适憋着笑意,对现如今的情况不感意外。陈牧驰隐隐感受到了来自对方挑衅,但碍于于适的面子,他不能明言。于适掌握着二人对话的度,终于在他们这种对峙无法进行下去的时候,才缓缓开口:“牧驰,这是敬尧,他就是我说的,我的班长。”

    他们最后也没有交换握手,可是就算陈牧驰再感不快,却还是甘愿跟在了于适身后。许久未见,于适和单敬尧攀谈愉快,走进了属于他们熟悉的风里,踩在了他们家乡的土地。

    陈牧驰走在后面,却有些被在乎人忽略的委屈,他听见了于适问他,为什么会回来这里,可单敬尧却成了陈牧驰眼里的欲擒故纵。因为他回答地模糊,不一次性说尽,好像就是为了下次还能被于适再问起一样。

    哼,与我来比,他可差远了陈牧驰止不住心想。他劝自己还是要存有理智,毕竟他在高中时,也是于适生命中重要的存在,自己没理由阻挠他们的交流。

    但是,陈牧驰却是比谁都想参与于适年少的生活,因为他确实没有了机会,所以他也会永远羡慕甚至嫉妒,任何一个见证过于适少年的人。

    “你为什么会来接我?我没告诉你我会来啊。”

    “是你哥哥让我来接你的,他以为你和泡泡都会来,但我没想到不仅你来了,他也来了。”

    陈牧驰听得出来,单敬尧这句没什么情绪的“他”指得是谁,于适又是笑笑,没有停顿地接了下去,不掩饰地落入陈牧驰耳中:“他担心我,当然就来了,他在我也有个帮衬,挺好的。”

    于适还是自然而然地,把陈牧驰划入了自己的阵地,无论对谁说起,都没有了任何恍惚与迟疑。虽然称呼依旧没有确定,但他已经习惯了,陈牧驰会时时刻刻围绕在他身边。

    陷入恋爱的男人也变得好哄,陈牧驰的愁云密布霎时消散,沉浸在了爱人给予自己肯定的喜悦里,姑且收敛了些自己的不满。

    而他的爱人,也悄悄挪了位置,换到了他身边,和他并排走到了一起,托住了他身后沉重的背包。多说已不适宜他们的默契,他们只需要用细微的爱意,就可以减负对方的患得患失。

    陈牧驰一眼就在泊车处看到了自己早就约好的车,可是他没有提醒于适,还是随着他,一起走到了单敬尧车前。可在靠近汽车还有一段距离时,于适却停下了脚步,他的手从拖住的背包上滑下,面露出些许木讷,是看到车子后忽然有的停滞。

    于适主动去握住了陈牧驰的手,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塞进了他的掌心,而且握得很紧,像是这样才能注入足够的勇气。在漆黑的街头他还是带上歉意,可是他心意已决:“班长,今晚真麻烦你跑了一趟,但是我们先不回去了,我带着他,先在这儿周围住下,我们明天再回家。”

    刚刚打开车门的人闻言一愣,却最后还是没多意外。他依旧笑得温和,把手上的纸袋递回到于适手上,了然但没有点破:“那你们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要是着急可以先给我说,我一定会赶来。”

    双手的紧握,此刻是两个人彼此在心底交互。于适点点头,目送着汽车离去,然后他侧头看向了陈牧驰,以为他会面无表情,介怀自己刚刚和单敬尧的侃侃而谈,可陈牧驰早就望向了自己。眼睛在黑夜里明亮,温和体贴:“是害怕一下子见到他们吗?”

    于适顿了顿,没有隐瞒地点了点头,把方向又交还给了陈牧驰,让他带着自己转身向后,慢慢的散步在,只有不算明亮的路灯照耀的路上:“他知道你和我的事,是我说的,但不管我怎么解释,他都觉得是我为你找借口,你别在意,他人其实很好。”

    他们走到车边,终于轮到了陈牧驰如愿为他拉开了车门,与他一起坐进车里。陈牧驰交代了自己提前预定的酒店,在汽车开动之后,窗外变换的光影里,再一次握住他的手:“我做得那些,在乎你的人都会觉得我很可恶,这很正常”

    小鱼,如果没有我,别人更会争先恐后。我很卑劣,用善于伪装的纯良骗到了你对我的爱,但你竟然还是包容了我。我无法怪罪别人,越弥补越发现,因为毁掉了我们的美好,我现在也在爱里自卑,往后的日子,我必须竭尽心力永远对你偿还。

    “你保护好我吧陈牧驰,在这里也保护好我。”

    于适靠在了他的肩上,在车子的摇晃中决定睡去,睡前还不忘嘱托陈牧驰别再想太多。如果亏欠,那就实实在在地爱自己就好。

    只好暂时晚安了,陈牧驰吻上了于适蓬松的头发。收音机里又传来了那首熟悉的歌曲,命中注定地在耳边萦绕,轻声唱着的每一句,都是他们的如今安定的证据。

    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原来你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