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 再见

    再见

    黄婷先下了车，提着超市买的一大包东西站在旁边等着爸妈下来。刚下车，她就看见了隔了三个车位的车——那是一辆灰色的跑车，整个线条流畅，漂亮的尾翼，车库白色的灯光落在磨砂的车身上，散发着贵不可言的气质。

    简直就不像是能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喲，这车得大几百万吧？”

    跑车位置正对门口。爸爸下来了，围着车走了几步，啧啧几声，“这是什么车？”

    “不知道。”她顺口回答。想拿相机拍，又觉得没意思。再怎么拍，也不是自己的东西。哪怕她只是个高中生，可是，也该懂事了。

    于是又看了几眼。

    这个车位，是9-4-1的。奇怪，今天居然来了人。

    算起来，车位是已经空了很久了，论时间，得按年起算。前几年业主群还有人问，说这个车位老空着，现在大家一家都有几个车，问能不能买这个位置。后来物业回复说这家车位已经出售了，是9-4-1的——常不常用不知道，可是人业主每年还按时交着物业费呢。

    也许是关注上了。于是黄婷后面偶尔有看见这个车位停了车，一会儿奔驰一会儿宾利，有时候又会看见几个人，又高又壮的，有时候又是很儒雅的一个老头～来看了一下，又走了。

    电梯慢慢合拢了，在一楼，又慢慢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他站在门口，看见了电梯里的他们——手里还提着满满的一包青菜。犹豫了一下，他迈步进来了。

    他伸手按了电梯。面板上的数字4亮了起来。

    沉默。

    四楼。

    楼下的跑车。

    心脏于是慢慢跳了起来。

    男孩就在侧前方。白色的T恤，灰色的裤子。长腿，短发。看起来很年轻很阳光，容貌清秀，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

    手腕上，还有一块表。看起来价值不菲。

    没人说话。

    “叮”。四楼到了。电梯门打开，门厅露了出来。常年无人的401居然开着门，露出了里面的装修。电视的声音传了出来。年轻人提着菜出去了，喊了一声“妈咪”，声音清越好听，但是J市是不兴喊“妈咪”的——他又说，“我回来了。”

    是中文，普通话。但是口音不对。像是不常说中文的人说中文的样子，咬字清楚，语调却是哪哪奇怪。

    “菜买到了没？”里面有个女声问。

    “买到了，我买了一些青菜——”

    电梯门合拢了，于是后面的听不清了。

    “四楼回来了呀。”

    是mama在说话。

    “应该是回来了。”是爸爸在说，“不是说去美国了吗？这娘倆回来了？”

    “什么娘俩？”六楼也到了，黄婷握了握有些发烫的手，适当的插话，“四楼是移民了？”

    “应该是移了，”这回是mama说话，“好多年没看见了。”

    “十多年了吧。”

    “以前梁老师还是凤凰山一中的。”

    “刚刚那个是不是诶？叫什么来着？晨晨？十八岁了吧？比婷婷大一岁——”

    “可惜那个老陈——”

    什么老陈？黄婷竖着耳朵，可是爸妈说了几句，却又不说了。

    高三课业很多，只有周六晚上可以回家。不知道处于什么心情，吃了饭黄婷出了门。电梯开了，慢慢滑过了4——然后落在了一楼。

    没人。

    她吐了一口气。

    小区里小孩很多，吵吵嚷嚷。这其实是J市老小区了，十几年了。十几年前这里还是中高端小区，如今现在，都流行小别野群了。

    高中的男生，都是臭臭的。穿着校服，胡须拉呱，要不然就是嘴贱～又刻薄，天天在宿舍讲女生的笑话。

    小孩们拿着水枪，跑来跑去。

    有人牵着狗路过了。

    她坐在路口的椅子上。

    “这里还种上花了，”有个声音过来了，清脆的，“当年你最喜欢在这个水池这里玩，你爸爸当时每天晚上吃了饭，就带你下来玩～”

    灰色的裤脚，和白色的运动鞋。

    她抬起头。

    男孩个子高高的，身材清瘦，眉目干净，比身边的女人个子高了太多。

    他站在一个女人身边，看了过来。

    于是心一下子跳了起来。

    “咦这不是——”他旁边的女人也看见了她。她一脸惊喜，但是又想不起来名字的样子，只是张着嘴。

    “黄婷。”不认识这个阿姨，捏着拳头，黄婷站了起来，笑得有些尴尬。

    “是啊黄婷婷，”这阿姨在笑，眼睛圆圆的，“以前你还多高点？和你mama长的真像。你还记得我不？”

    “那他呢？”看着她摇摇头，阿姨拉了拉旁边男孩的胳膊笑，“这是陈晨哥哥，以前你还来我们家一起玩的，还记得吗？哥哥前哥哥后的。”

    脸腾的一下烫了起来。

    男孩站在女人旁边，静静的看着她。

    心脏砰砰的，似乎手足无措，只是摇头。

    真记不得了。

    “长大了还文静了。”

    阿姨笑着，放过了她，“你不记得我们很正常啦。我姓梁，我们是邻居，住你家楼下。”她指了指远处的楼，“我们是9-4-1的。”

    “哦。”她红着脸，哦了一声。

    “走啦。”阿姨和她挥了挥手。

    “这是你爸爸留给你的房子。”

    她坐回原位，听着女人的声音传来，和孩子们的玩闹声混在一起，越来越远，“我一直给你留着，就是说给你留个念想。”

    “其实那时候还有家具衣裳的，结果你爹地让人收拾房间，那些佣人不懂事，全不知道拉去哪里了。”

    “你爷爷奶奶家，倒是给你留了几个银元两亩地。”

    男孩似乎笑了一声。

    “你这个Gap   year，到处走走看看很好。读书也不是为了读，多见识更重要。哈佛那边，反正你爹地也搞定了，晚一年没关系——”

    呼。

    刚刚说的，是哈佛吗？

    女孩坐在椅子上，四周和玩闹声混在一起，好像又只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