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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他来得有些晚

      但是时洛温并没有见到严觉。严觉不在宿舍,她给他打电话,也没有拨通。她实在不明白,他没有终端就算了,为什么连通讯器都打不通。

    她更不明白自己胸口的这股躁动,既焦虑又担忧。她靠在教官宿舍的大门口,低下头看着闪烁的终端,依旧没有得到回应。或许是出于这份难耐,她登上了很久没有打开的终端“世界”版块。

    “世界”正推送着现在C国网络上讨论度最高的内容。下面的小分区正显示着时洛温所在的区域最热新闻——是一起omegajian杀案,发生时间是今天凌晨。一个男性omega被alpha先杀后jian,赤裸的尸体被扔在花坛里,身上遍布着性侵的痕迹。

    而且这位男性omega身材还算高大,身上有肌rou,能看出有进行长期的锻炼,在被袭击时也进行了激烈地反抗。最后警察在他身上检测出了针对omega的迷药。强jian犯很谨慎,没有留下自己的信息素,但他很恶趣味地用刀在对方后腰上留下了自己射精的次数。用了很传统的手段,划“正”字,还在强jian尸体的过程中对受害者的身体进行了一些凌辱。这引得群众更加激愤,在这件案子没发生多久就将它顶上了“世界”首页。

    C国有可以立马确定个人身份的数据库对比,但是主要是通过信息素和指纹。只要在C国长期生活就无法避免留下信息素和指纹信息,这两种信息也相对容易采集。而DNA库,不是没有,但是并不完全。看凶手的嚣张程度,敢留下jingye,DNA库里必然没有他的信息。

    在C国,未婚前彻底标记omega和强jianomega都是性质恶劣的罪行。彻底标记的罪行比强jian更大,而且彻底标记比强jian更容易被查到。因为被标记后的omega身上会留下alpha的专属图腾,通过检验信息素很快就能锁定alpha的身份。

    即便威胁受害的omega也没有用,omega无法隐瞒自己被标记的情况。被彻底标记后的omega只能闻到标记他的alpha的信息素,同时自己的信息素也无法被其他人感知,只能被仪器提取。

    反而是单纯的强jian,如果没有进行标记,没有留下可以证明alpha身份的痕迹,不仅难查到强jian犯,更加难定罪。所以在C国这样严厉的法律约束下,依旧有人挑战法律的底线,将魔爪伸向omega。

    花坛里有监控,但是监控显示对方是抛尸在花坛,在这之前的过程全部都不在监控范围内。仅仅在监控中出现的画面里,对方包裹得严严实实,找不出纰漏。

    时洛温不知不觉咬住了手指,她翻看着相关消息,新闻下面的评论。评论里的言辞都非常激烈,正如她想象的那样充满了火药味。她翻看着新闻的图片,有对现场痕迹的拍摄,还有受害者打码的身体,不难看出对方身上斑驳的痕迹和血淋淋的“正”字。她抽了一口凉气。

    过去的时洛温并不是没有见到过这些消息。她鄙夷这些alpha,不管在她眼里omega多么弱小,她多看不起他们,生命的权力都不应被侵犯。alpha即使是征服omega也应该是靠自己的强大和魅力,而不是,凌辱,杀戮。

    只是这些念头出现的那一瞬间,她心头突然一震。一个小小地声音蓦地出现:“那严觉呢?”

    那她对严觉呢?

    时洛温在心里反驳那个声音。

    她不会那么对严觉。

    她的确是趁人之危强迫了严觉。但是她并不是为了……为了什么,她突然没有办法去辩驳。

    她是为了伤害严觉才去做的这一切。但这难道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吗?她想报复严觉,然后利用了omega的软肋,利用了他在发情期的虚弱。时洛温咬住自己的手指。

    后来她用照片要挟严觉。虽然没有拿刀在他身上刻字,但是不也是一直言语羞辱,接二连三地不顾他的意愿侵犯他,在空教室,在树林,难道哪一次不是为了羞辱他?还把他弄伤,让他流血。

    她只是没有到剥夺对方的生命那一步而已。她所做的事其实也和这个强jian犯没什么区别。

    时洛温的虎牙咬得越来越重,连把自己大拇指咬出血都没发现。

    这不是她做的好事吗?现在反过来觉得omega很可怜,同情这个受害的omega,因为这条新闻心神不宁,心里像坍塌了一块。为什么?为什么有一瞬间她在害怕,害怕严觉也会经历这样的事?

    如果严觉真的有这样的经历,不也是她给他带来的吗?

    她在猫哭耗子假慈悲些什么?

    时洛温的眼睛盯着评论区里的咒骂,琥珀色的眼珠倒映着终端光屏的光芒。她的神色平静极了,似乎除了平静,也实在不知道该露出什么别的表情。她很疲惫,也很……烦躁,很想见严觉。

    看到那些话的时候,她觉得她也配得上那样的辱骂。她犯下的错一点也不必那人少。然后她忍不住笑起来,抵着自己被咬伤的手指,低低地笑起来。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做就做了,她有什么不敢面对,要为自己开脱的?现在她站在这里等严觉,严觉就算真的回来了,她打算跟他说什么?

    说“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

    时洛温干脆搜索了关于这件事所有的报道,一条一条地点开看,一遍又一遍地点开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直到那些影像和那些话语全部深深印进她的脑海。然后她的大脑里想到了一句话。

    “做omega真可怜”。

    真的很可怜啊。

    轻易地被伤害,轻易地被掠夺,没有力量反抗,像她看到的评论里的omega愤怒控诉的那样从小到大提心吊胆地活着。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也还是免除不了被猎人盯上的结局。

    时洛温闭上眼。

    严觉是怎么长大的呢?他似乎不是作为omega长大的,他是后分化成omega的。那他可以接受作为omega的人生吗?他在被自己侵犯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时洛温发现自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在她肆无忌惮伤害严觉的时候,她就在思考严觉在想什么。现在也是,她想知道严觉在想什么。只是过去她觉得只要她这样折磨严觉,严觉总有一天会告诉她的。omega经不起挑逗。现在她觉得,严觉也许永远不会告诉她了。

    如果她想体面一点,现在开始和严觉保持距离就好了。她现在还没有办法对他说对不起,不想面对严觉的反应,也不想面对自己。时洛温舔去唇上的血腥味,她会道歉的,但不是在今天。

    她不想在她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是严觉的这一天,让他们之间的那点感情彻底破灭。

    说实话,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感情呢?时洛温自嘲。

    其实在刚发现自己喜欢严觉的那一刻,她很惊讶,也很欣喜。冲动之下她来到了这里,她想告诉他,她想听他的声音。只是冷静下来后,她开始疑惑自己的行为。她凭什么认为严觉会愿意听她说这些呢?她又希望严觉给出什么样的答复呢?她自己都不知道。

    真正被指出自己喜欢的人是谁之后,时洛温才看清她不想面对的事究竟是什么。原来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是她的不开窍,不是她的犹豫不决,是她一开始在严觉那里留下的伤。

    或许从她闯进更衣室,从她释放自己的信息素诱导严觉发情时,他们之间就永远不会有结果。但是那时候的时洛温哪里知道这些,她一心想报仇,或者一心只想靠近严觉,想用各种方法把自己的存在塞进他的眼睛里。

    希望被他看到。

    即使不喜欢自己。

    但走到现在,真的赤裸裸地凝视着自己的心时,时洛温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严觉不喜欢自己。她过去以为的,即使对方恨自己也想要得到对方反应的话,都并不做数。

    真正凝视那双眼睛,靠近他,亲吻他,感受过他的气息,被他抱在怀里,倾听他的心跳之后,时洛温意识到自己撒谎了。

    她不想让对方远离。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她都想要。

    眼眶酸酸涨涨的,心脏酥酥麻麻的。时洛温却想,这不是第一次。很多次,她有这样的感觉,她的理智警告她快停止,但她说服自己,这是因为她讨厌严觉,她不想见到他,她要折磨他。

    属于时洛温的报应,虽然来得晚了一些,但是终究还是来了。

    在她发现她喜欢严觉的那一天,她给予对方的伤害会像惊雷一样击溃她自己。

    好了,已经足够了。让她慢慢反省,慢慢把自己的呼吸掐断掉吧。今天发生的已经足够多了。她想回去,想洗一个热水澡,想睡觉。睡一觉,也许会好一些。太狼狈了,时洛温。明明严觉都没有出现,自己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满心欢喜,真是好笑。

    时洛温抬起头。她没有注意到,她从黄昏时离开游乐园会来,现在已经晚上了。

    月光很明亮,迎着月光,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他望着她,沉静,缄默。黑色的衣服也把他隐没在黑暗里,但他黑色的眼睛却熠熠生辉。

    时洛温没想到她会在准备离开的时候与回来的严觉撞上。她想退后,身后就是教官宿舍的门,被她猛地一撞发出了吱呀的一响。时洛温闷闷地哼了一声,有点疼。而严觉已经朝她走过来了。

    严觉也没想到会看到她站在这里。而且时洛温的情绪似乎很低落,她情绪低落的时候整个人都耷拉下去了,尤其是抬头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好像受尽了委屈。严觉不动声色地走向她,想,应该早点回来的。

    他来得有些晚,他的小姑娘好像生气了。

    只是时洛温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对他发怒,也没有朝他扑过来,只是站在原地,很想逃跑的样子。甚至有那么几分钟,严觉感到她在害怕自己。自己越走进一步,她身上的抗拒就越明显。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怕他?

    严觉停了下来,隔着一米远,他看着时洛温。时洛温的惧怕在他这里是很新鲜的事情,但他并不喜欢。所有人怕他都无所谓,他不知道时洛温有什么好怕他的?以前也不见她怕自己,就算被自己留下来训练她也没有真的怕过自己。

    一天不见,突然怕上他了。

    既然怕他,又为什么等在这里?

    时洛温嚅嗫道:“严教官。”

    严觉第一次听到时洛温这样怯怯地说话。她好像忽然被抽光了神采,枯萎,憔悴起来,躲避他的目光,神情飘忽。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时洛温“我”了半天,闭了闭眼,决定实话实说,“我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严觉的声音并不是质问,相反,很柔和。在听到他声音时,时洛温都愣了一下,有些恍惚。原来严觉和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是这样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的不甘心。

    非常的想哭。

    非常想要抽自己两巴掌。

    她最开始的嫉妒,源于严觉和她说话时不像和其他女孩子说话那样温和。因为那天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围在他周围,听他说话,她是和严觉面对面说话的。

    在她的记忆里,严觉的声音很清亮,但是很疏离。

    原来不是吗?

    原来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严觉和她说话是这样温柔的吗?

    她不想,不想和严觉划清界线,不想保持距离,不想一句对不起后形同陌路。她默默在心里反悔刚刚决定的一切,决定做一个厚颜无耻的人。就让她这样留在严觉身边吧。即使弥补不了伤害,她会从现在开始学着去对严觉好,去追求严觉。

    强压下复杂的心情,时洛温再次抬起头,朝严觉露出笑容。严觉似乎愣了一下。

    “我刚才很生气,严教官。”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什么?”

    时洛温蹦蹦跳跳地走过去,神情几乎看不出什么破绽。

    “因为严教官很久没有吻我了,我很难过。”

    “严教官,你现在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严觉看着面前仰起脸的女孩巧笑嫣然,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刚才说的话她过去从来没说过,但是也许又是她新想到的把戏,他并没有多怀疑,只是以为她在撒娇。所以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唇,就像那次空教室里时洛温要求他吻她一样。

    时洛温的眼睫颤了颤,定定地看向严觉。严觉的眼里没有第一次的迷离和懵懂,也没有她害怕的反感。

    只有一眸月光。

    严觉伸手碰她的脸,但是他戴着手套。这也是时洛温第一次见严觉戴手套,黑色的手套,包裹着他的指尖到掌底,落到她脸上,是一点冰凉的触感。

    “别生气。”严觉说。

    时洛温的心好像被人掐了一下,酸疼酸疼的。她抬手去摸严觉戴着手套的手,握住他的手指,鬼使神差地问:“今天,可以吗?”

    她不想这么早的。

    但是如果得到允许,也可以的对吧?

    那个吻,让她现在浑身都像火烧一样。除了被严觉触碰的脸颊勉强能被解热。可这还不够,她想让严觉的手触碰更多地方,她想更深地亲吻他。

    “可以。”严觉说。

    你想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没有什么不可以。

    所以,不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