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惊闻旧时曲
第十一章 惊闻旧时曲 转眼又是一个月时间过去，二月十五日这一天的下午，林熙仁暂时又是没有病患，就坐在房间里读书，如今的等待时间之中，她终于有事情打发，就是看书，那书也不是自己买来的，而是向徐九彦借书。 徐九彦那可真的是，爱书如命，一听到别人向他借书，就要皱眉头，那一天林熙仁特意带了烤饼过去，送给他的母亲全松花，那烤饼香喷喷，菜蕉晒干磨成的粉，里面掺了切碎的冰菜，还有羚羊rou末，林熙仁只有一口小煮锅，不好烙饼，她就将面胚用木签子穿了，架在火上烤，十几分钟之后，那薄薄的面饼焦黄酥脆，香气直钻入人的鼻孔。 全松花见林熙仁来了，便给她倒水：“啊呀是熙仁啊，快来喝一碗水吧！” 林熙仁把那一个小篮子往前一推：“阿祖玛，很久没有来拜望，这是我自己做的一点面饼，请您尝一尝，看看我的手艺如何。” 全松花凑近那篮子，鼻子用力一吸：“啊，真是香啊，熙仁的医术那么好，这样聪明的孩子，做出来的饼也当然是很好的啊！啊哟，这里面还有绿绿的菜，还有rou呢，熙仁啊，真的是让你费心了。” 林熙仁笑着说：“阿祖玛觉得我这饼做得还好，我就很开心了，以后再试着做一些别的食物，请阿祖玛尝尝。” 虽然能够烹调，但是手艺真的很一般，全靠材料好。 全松花乐道：“这一次就好，以后不必这样客气了，我看到你虽然当着医生，其实登门的人很少，你自己还要想着怎样吃饭，先顾自己要紧。” 两个人随意地聊天，全松花给出建议：“熙仁啊，你可得改改你那口音，一听就是从北界那边来的，北界那边，很荒凉的，给人听出你是北界的人，容易欺负你，有空学学开京的人怎样说话。” 林熙仁连连点头：“阿祖玛，我记得了，一直努力在学呢。” 没想到自己身为中国人，在古代的高丽居然要面对这种问题，在平壤，人们说自己是“山里来的”，来到了开京，又给说是“北界的人”，频频要改换口音，然而自己是实在听不出平壤人说话，和开京人有什么不同。 说到高丽的标准语言，林熙仁倒是也能理解，这个时候开京是高丽的都城，当然是以开京口音为正音，然而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自己学开京人说话，是学哪一个群体呢？两班与平民说起话来，想来也有所不同吧，而自己接触的都是开京的贫民，那措辞和中上流阶层应该也是不一样的，倘若自己学了一口猪坂桥方言，以后万一有机会给两班接骨，对方一听自己开口的音调词汇，会有怎样的反应呢？会不会想到，“啊呀，竟然是一直混在贫民之中的啊，这样的人虽然号称是大夫，能有怎样真正的本领呢？” 再之后，林熙仁就提出希望能够借书，全松花满口答应：“是大夫想要看书，当然必须借的了，你进去挑书吧，都在九彦的屋子里。” “可是徐先生现在不在。” 全松花满不在乎地摆手：“你不用管他，我是他的母亲，这件事我可以做主的，你进去看吧，喜欢哪本就拿哪本。” 林熙仁便进入徐九彦的房间，举目一看，是典型的猪坂桥风格，一片空荡，十分简陋，唯独与众不同的，就是书架上许多的书，足足有上百本，这样数目的书，在林熙仁从前的世界其实不算什么，不要说专业书，各种小说、画册之类很容易就可以凑够百本，然而在这个时候，尤其是在猪坂桥，这些书就很不同寻常了，猪坂桥的人，有几个会读书呢？ 林熙仁扫了一眼书脊上的墨字书名，《朱子大全》，不过并不全，林熙仁大略看了一下，序号中间有间断，不然单是这一部书就一百多卷呢，有正集还有别集，这可是很有的看了，此外也多是儒家的那些经典，四书五经之类，另外有一些名字陌生的文集，抽出一本来看，是高丽人写的书，《乐道郊居集》，写书的人叫做姜邯赞。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进来了，并且传来说话声，很快房门打开，徐九彦的面孔出现，拉长了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林熙仁心情微微下沉，笑着说：“徐先生，想向你借两本书。” 全松花赶着上来说：“熙仁啊，你尽管拿，九彦，那些书你还想要看多少次？总是看你在那里翻来翻去，读了这么多年，你都能把它们背下来，何必继续看？就给熙仁看看，熙仁还没看过呢。你饿了吧？大夫送了饼过来，带rou末的呢，你快来吃饼吧，让大夫挑书。” 徐九彦的神情让林熙仁感觉很不自在，她也没有心情仔细挑选，随便抽出两本，走出房门笑着对徐九彦说：“就是这两本，请先生借我看一看，我读书很仔细的，不会弄脏，很快就还回来，绝不会滞留在那里。” 因为是母亲的决定，徐九彦便不好反驳，客气了两句：“慢慢看，不必着急。” 林熙仁又和全松花说笑了两句，便抱着书匆匆回到自己的诊所，这时她才看清自己拿的是什么书，《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朱熹的书，另外一本是《尔雅》，都不是自己想看的书，不过身处这个时代，还能怎么样呢？好在朱熹的那本书是诗集，如果是他写的道德教训，可就更累人了。 这几天林熙仁把这两本书都翻了翻，《尔雅》太深奥，也太枯燥了，还是朱熹的诗更加可读一些，于是林熙仁就阅读古代诗歌。 读过一阵之后，林熙仁可真的是有些头痛啊，韩剧确实是吸引人，各种各样的题材，不过自己也不是只刷韩剧，从前在追剧之余，也读读网络小说，有一些古风言情之中，才女女主角也会咏叹一些诗词，或者是干脆自己写几首，林熙仁倒也都能读，而且还很是喜欢，因为这些美丽的句子很能够烘托剧情，让小说更有那种典雅的情调了。 不过此时她不是在读古言，而是读古诗集，一本书从头翻到尾，没有故事情节，只有一首接一首的诗，林熙仁就感觉有点饱了，纯读诗实在是读不下啊，这时候哪怕有一本脑残言情给自己都好，网络上天天批言情脑残，可是我现在读不到你们知道吗？ 林熙仁挠了挠头，深吸一口气，然而不读却也没意思，难道只是在房间里转圈溜达？自己是越转，就越想回到现代，起码娱乐需求可以得到满足，那个时候的自己，空闲时候可是追不完的剧，看不完的小说，可是来到了这里，除了那些一脸庄重的经典书籍，还有就是这些古诗，再没别的可看，实在是太苦闷了，林熙仁感到，倘若真的在这里住上十年八年，自己的精神上就会成为一片荒漠。 林熙仁叹着气，将书翻过一页，是关于食物的，“次刘秀野蔬食十三诗韵”，这个还比较有意思，那些写景抒情，或者是交友酬答的，自己都看烦了，描写食物还比较有趣，因此她就一首首读下去，读到了豆腐诗，“种豆豆苗稀，力竭心已苦。早知淮王术，安坐获泉布”，那标题下还有一个短短的注释，“世传豆腐本为淮南王术”。 看完最尾一个字，林熙仁乐得拍着大腿，连声叫好：“真的是知音啊！” 这不就是穿越小说的常见思路吗？凭借后世人的知识优势，制造当时没有的物品，常见的就是肥皂、玻璃，因为是“独此一家”就能赚好多钱，另外也有人从食物上着手，做出新奇的料理，这个也能博眼球，朱熹的这个路子正对那些穿越文写手的套路，假如穿到了汉代之前，比如说春秋战国，找到了黄豆就可以做豆腐啊，女主就顺便开一家小食店，专门卖豆腐菜，虽然做不成麻婆豆腐，因为没有辣椒，然而小葱拌豆腐就已经很好了啊，或者是煮豆腐汤，那个时代的人看到了这样白白软软的食物，一定会喜欢吧？小食店的生意会很好吧？ 可惜这个时代是已经有了豆腐，甚至已经传到了高丽，猪坂桥也有豆腐店，小餐馆提供的饭食之中，就有大酱豆腐汤，还有炸豆腐，炸得金黄金黄的，一看就特别有档次，明亮亮的，好像贴了金箔一样，显得那粗糙的餐馆也忽然间华丽了起来。 所以林熙仁想要靠着豆腐赚钱的梦幻，至此便破灭了。 林熙仁又看了一阵书，外面夕阳西下，她烹调了晚饭，水煮菜蕉配豆酱冰菜熏rou汤，豆酱不必放很多，因为冰菜之中本身含有微量盐分，有了这种野菜，林熙仁连盐都省了，买盐也要钱，能省一点就省一点，自从那两根象牙之后，自己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这一类高价值的东西，无论是象牙还是犀角都没看见。 林熙仁想的是，自己要努力攒钱买一匹马了，这样在空间之中，就能够查看更加广阔的范围，至于空间中现成的成群斑马，林熙仁压根儿没有驯服它们的念头，纪录片里明确提示，不要试图驯服斑马，非洲本地人和欧洲殖民者，前者几千年，后者尝试了上百年，一直都没搞定，斑马虽然身上条纹好看，然而那可是一种相当凶悍的生物，林熙仁自己有一次就亲眼看到过，一只斑马甩起后蹄，将一只试图猎食它的狮子狠狠踢翻，那一头狮子随后一瘸一拐地便走开了。 虽然倘若是遇上了雄性狮子，斑马未必能够这样容易脱身，但是雌狮的猎食能力也是相当强悍的啊，假如林熙仁没有空间钥匙护身符，遇到了也极其危险。 吃过了晚饭，林熙仁刷锅洗碗，搞定了这一切，就走了出去，锁好了门，去裴善实那里找金精丽：“精丽，精丽，你在吗？” 金精丽从窗子里探出头来：“熙仁，你进来坐坐，马上就弄完了。” 裴善实也招呼：“是熙仁啊，快来坐，吃过饭了没有？” 林熙仁笑道：“谢谢阿祖玛，我已经吃过了。” 裴善实拉着她便开始说话：“熙仁啊，可是很好笑的，我昨天和九彦的mama说话，她和我说，她的那个儿子很不开窍，熙仁是借书，又不是要从此霸占他的书，有什么好忧心忡忡呢？况且又不是白借，送了一篮子烤饼来，一家人三天的饭都不必自己再做，从坛子里捞出泡菜来，配着饼就可以吃了，她的那个傻儿子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的那些书整天白放在那里，究竟做什么呢？又不是祖宗的牌位，不肯出借的，当时九彦就站在那里啊，给他母亲数落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林熙仁哈哈地就笑，前仰后合，正在洗涤碗筷的金精丽也笑：“要说徐先生倒是一个好人，只是有些太爱认真了。熙仁真的是好，去借书还送了饼，假如他的脑筋肯灵活一些，以此当做一门行业，倒是也能赚些收入，只是我们这里，是少有人读书的。” 林熙仁愈发乐得欢畅：“精丽，真亏了你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就是租书店啊，自己成长的时代，已经少见这样的场所，阅读软件上那么多的书，连买实体书都少，更不要提租书，但是长辈们会提到，在骨科诊所里，有时候比较清闲，母亲就会和自己回忆：“从前小的时候，去书店租小说来看。” 于是自己就问：“妈，你当时看的都是些什么书？” 母亲就笑：“什么书都有，多是言情啦，侦探啦，就是这一些，也看看武侠。” 还回顾当时的场景：“天黑了，街灯亮起来，租书店屋顶吊着黄黄的灯泡，光线有些昏暗，几个人就站在书架前面一本本地挑书。” 林熙仁一想，那场面居然还有一种别样的情调，就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氛围，让人想到了“你好李焕英”。 金精丽随口一句，就把后世租书店的行业带了出来，倒也是一个超前于时代的人了，只不过就好像她说的，这附近的人少有读书。 金精丽不多时就收拾完毕，三个人一起出门，走去开京街头，今天晚上是少有人待在家里的，因为今晚是高丽传统的燃灯会，很盛大的，就好像中国的元宵节一样，正月十五的时候，开京不是很热闹，但是燃灯会是要隆重庆祝的，多少年都是如此呢，据说中间的时候，有一位高丽王曾经停了燃灯的庆祝，后来又恢复了，日期也曾经改过，从正月改到二月，现在是二月十五燃灯会，就连国王也会参与，要去奉恩寺拜拜呢。 虽然是佛教的盛会，这个时候已经成为人们玩乐的聚会，街上挂着许多彩灯，许多人摩肩接踵，三个人紧紧地手拉着手，看着街边的各种节目，兴奋得脸都红了，除了彩灯，还有艺人表演弹唱和杂耍，热闹得很。 林熙仁也是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种感觉就好像闭居山村的乡下人看赶集，这下可开了眼了，不管节目是多么的古老，氛围实在太热烈，让人情绪振奋。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段歌声：“到三藏寺里去点灯，社主拉住了我的手，倘若这话传出去，一定是你向人说……” 林熙仁登时有一点雷震头顶的感觉，竟然真的有这首歌啊，如今让自己亲耳听到了，虽然曲调与片子里不同，不过歌词差不多啊，《霜花店》不是凭空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