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代价

    关扬带林斯遥拍的那组照片很快变成了杂志内页，杂志在青春期的少女群体中还算流行。有同学看了觉得图片眼熟，下课跑到林斯遥座位旁边，把那一页打开，放在林斯遥的脸旁边，笑着说：“我就说吧，遥遥，这个模特长得跟你好像啊。”

    林斯遥笑得一张小脸都快要皱起来，臭屁地说：“还好吧，没有我漂亮。”

    她用一个拗口的英文名作为艺名，沉浸在这种双重人生的不定时穿梭中，关扬似乎也有新栽培她，告诉她杂志在业内的反响不错，给了她更多的平面拍摄机会。

    和父母的关系自从那天吵了一架后就进入了一种冷战状态，宋晚后来找她聊过，被林斯遥一句话顶了回去。

    她说，“mama，你那天说别人都有出息的时候，我可能还是个跑龙套的，你是为我担心，还是觉得那样的我会给你和爸爸丢脸？”

    宋晚的眼神里刻着深深的疲惫，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遥遥，你怎么能这么想爸爸mama。”

    林斯遥不明白，明明自己还那么年轻，凭什么他们就不能让她去试一次错？就算……就算有什么代价——她还这么年轻不是吗？

    她拒绝向父母妥协，但是又从心底里想要得到父母的认可，所以当关扬说下周末有一个拍摄给有名的零食品牌拍摄TVC广告的机会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地同意了。

    林斯遥满心期待地以为，当父母看到电视台投放的广告时，或许能理解她并不是一时冲动，毕竟连关扬这么资深的经纪人都说她天生是要进娱乐圈发光的料。

    她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

    周末很快就来了，拍摄的地点在一处五星酒店的泳池，几个青春无敌的同龄人一起拍夏日清凉主题的冷饮和冰淇淋广告。

    广告拍摄得并不是很顺利，导演频频对着林斯遥摇头喊卡，演员们一次又一次地跳进泳池、爬出来补妆、再跳进去，难免也对林斯遥带了情绪。中间融化的冰淇淋弄脏了池水，又浪费了很长时间，最后广告导演带着情绪喊让大家休息几分钟。

    关扬戴着墨镜，过来给林斯遥打遮阳伞，他脸色很不好，林斯遥头一次看他露出这种表情，下意识地就要道歉：“扬哥，对不起，我可能是习惯了拍平面……”

    关扬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林斯遥，我是看你有天分才带你来的，我为你在导演和品牌那边说了多少好话才让他们给一个新人机会，你能不能别给我丢人。”

    林斯遥点点头，憋着嘴用力忍住泪水，她没听过关扬说重话，今天一天好像所有人都因为她而不开心，她也从一开始的雀跃变成了慌乱。

    关扬看她这样，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等会儿拍完去吃饭的时候，好好给导演和品牌方卖个乖，要不然你的part能不能留下还要另说。”

    林斯遥有点懵的点点头，又突然想起，“扬哥，我跟mama说了要回去吃饭的……”

    关扬一副又要生气的样子，林斯遥立刻闭了嘴。最终她在关扬的目光下给mama打电话撒了谎，说要和朋友去玩，宋晚知道她最近压力大，也没多想就同意了。

    拍摄的后半程林斯遥战战兢兢，生怕再犯什么错，连肢体都是僵硬的，可是拍摄反而很顺利，太阳落山之前就收了工。

    林斯遥跟着关扬到了饭局才发现，一起拍摄的男孩女孩大概是早就混这一行，在饭局上如鱼得水，说得一口漂亮话。她像个小鹌鹑一样缩在关扬旁边，身侧坐着品牌方来监工的高层，关扬给她使了几个眼色，她都当没看见。于是关扬倒了一杯石榴汁，强硬地塞进她手里，告诉她：“没酒精的，敬冯总一杯，说点儿好听的。”

    林斯遥端着高脚杯，浑身不自在，对着身旁冷着一张脸的中年男人说：“冯总，我、我敬您一杯，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周围的人爆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笑。

    林斯遥被这笑声搞得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己又讲错了什么话，转头求助地看向关扬，关扬笑着冲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把杯给干了。

    她刚喝完不久就觉得不对，最先变迟钝的是舌头，她好像不能完整地发出一个音节了，慌忙回头找关扬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沉沉地往下坠，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关扬的声音从她身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各位尽兴，我先去下洗手间。”

    林斯遥的大脑很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旁边被称为冯总的人就一改之前的冷脸，急切又粗鲁地把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她浑身都没有力气，大脑好像要被强行关闭运行，被半搂半抱地拖着往前走，走廊的地毯把拖沓的脚步声都尽数吸收。或许她的听觉也受到了药效的影响，林斯遥发现她连自己的哭声好像也听不到了。

    她在想到自己设想过的那些代价，考不上大学、找不到工作都是她曾经设想过的最糟糕的代价。

    可这也是代价的一部分吗？

    她好像后悔了。

    快要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候，林斯遥在无边的混沌里听到了一个很轻微的声音，她几乎就要以为那是自己太过绝望而产生的错觉。

    可是绕过电梯厅的时候，她真的看到了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身形很高。

    在林斯遥注意到他的那一刻，他正好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