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 40. 陌生悸动

    夜色浓郁，远方海天一色的地平线淹没在灰蒙蒙的光景里。

    月亮隐在成片的厚重乌云之后，其释放出来的光线变得极其黯淡，只能卑微地在云层边缘透露出些许描边的银色轮廓。

    不过多时，集聚在头顶的乌云就裹挟着一阵潮湿冰凉的小雨斜斜地打了下来。

    细细密密的雨珠落在像是清澈镜面一般平静的深蓝色海面，泛起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大概是阴森夜景所赋予的暗色过于惊人，巨大游轮投射在海面的阴影莫名像是一条藏匿在海水之中的巨蟒。

    借着月光含蓄妩媚的光线，隐约能窥见巨蟒在水面之下蜿蜒浮动的漆黑身影，海面上扩散的圆形涟漪与菱形的黑色蛇鳞交相辉映。

    这像是某种不吉利的征兆，此时却没有任何人会去在意虚假的杯弓蛇影，他们的全副身心都在即将开场的假面盛宴上。

    他们。

    准备在这场充斥着yin靡rou欲与腐朽颓废的宴会上大放光彩。

    ******

    走廊。

    昏黄壁灯犹如梦境一般的模糊感光线之下，是一双并行的白色与幽黑身影。

    二人似乎都觉得不久前的肢体接触已经超越了彼此之间该有的关系界定，他们十分默契地没有提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们只是在沉默之中悄然前行，一步步地踏向宴会厅的方向。

    也许是周遭浮动的空气过于闷热，又或许无人言语的寂静空气过于难捱。

    王卿卿忍不住合拢着手指，用指腹触摸着仍旧残存着微凉温度的掌心。

    那是曾经与傅医生十指相扣的手。

    即使现在的二人早就划清界限，不再刻意维持着牵手的动作，她的手掌却仍旧能体会到男人隐隐跳动的脉搏。

    她甚至能借此回忆起男人透过脉搏传递过来的鼓动心跳，一声比一声还要炽热剧烈。

    如此热烈鲜活的模样，是她不曾见过的一面。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因此接近傅医生一些，却不想在情绪失控得以复苏之后，傅医生就又变回那座拒人千里的冰山。

    仿佛适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她脑海中凭空捏造出来的幻想。

    王卿卿几乎按捺不住内心逐渐浮现而起的失落情绪，调整了几次呼吸才让茫然无措的感觉慢慢消退。

    也许是身旁男人的存在感过于强烈，过了半晌，她又忍不住转动视线，利用视线余光偷偷地打量着这道高挑的白色身影。

    傅医生的身形很是颀长，微微仰视的角度刚好能看清他流畅又清晰的下颌线。

    苍白的脸部显出一种色调冷到极致的冰凉，眼眸半阖着，从额发缝隙之间泄露下来的阴影遮蔽住了大部分眼神，令人看不清具体神色。

    她想要了解傅医生，却无法从他这副过于冷淡的姿态中获得太多的信息。

    王卿卿暗叹了一口气，正觉得心神浮躁之际，视线余光处却忽然亮起了一抹颇为绚丽的光亮。

    散发着光芒的物体来自傅医生脸上所戴着的面具。

    这幅面具的设计很是出挑，耳鳍位置的蓝色鳞片能根据光线变幻出不同的深浅，壁灯映射下来的灯光在鳞片上晕出朦胧迷幻的光晕。

    点缀在薄纱耳鳍上方的是一颗颗饱满圆润的银白珍珠，正是这几颗珍珠散发出来的旖旎光亮晃了她的眼。

    璀璨的光芒在王卿卿的眼里映出了几圈模糊的斑斓光圈，也带来了几分虚虚实实的光影。

    在这阵模糊光晕中，她看到面具描绘着馥郁银线的眼眶位置有些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像是一颗不太稳固的粉色宝石发生了错位迹象。

    等到她与那双颜色透亮的宝石在空气中毫无预兆地交接视线时，她才意识到那并不是人工刻意打磨的宝石，而是一双天生就如此纯粹透亮的眼睛。

    那是属于傅医生的一双眼睛。

    交错的白色睫羽包裹着颜色极其稀有的粉色瞳眸，碎波荡漾的眼波在圆滑的琉璃之中缓慢流转着奇异的光泽。

    放射状的浅色瞳线像是破碎的月光，两面澄澈的透明晶体如同镜面一般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轮廓。

    好美。

    王卿卿完全被这双眸子所带来的浩瀚美感所震撼，就连呼吸都不知不觉地变轻了。

    “……”

    身侧传来的微妙注视感引起了傅医生的注意，他只是轻微地转动着视线，却不料在下一秒就撞进了一双蓄满了春水的深色眼眸里。

    时间在对视的期间变慢了数倍，彼此眸光相接的莹透眼眸变得越来越灼热。

    周遭浮动的炽热因子几乎变成有形的物质，幻化成绮丽的柔软绸布抚弄着二人蠢蠢欲动的心。

    傅医生无法承受过多这般过于直白热切的目光，抑或是逃避着内心深处过于陌生的悸动，不过瞬间就已经垂下了视线。

    浓密的银白色睫毛在暗中合拢了好几下，那副抿紧的薄唇才挤出了一句不太熟练的话语。

    “刚才，谢谢你了。”

    男人清隽的声线落在空气里，轻得像是一阵风。

    王卿卿脑内生锈的齿轮仍旧在保持着无力的转动速度，却被突然席卷上来的凉意惊醒。

    在察觉到他话语里的感谢意味时，她才狼狈地找回了自己几乎流浪到深空宇宙里的迷茫神智。

    “……不用客气。”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在尝到舌尖逐渐蔓延开来的口红味道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停下了抿唇的动作。

    异样的味蕾点燃了她的思绪，也将她藏匿多时的心思带了出来。

    “如果傅医生有什么困扰的事情，也可以跟我说说看，我很乐意倾听。”

    凉风斜吹着雨丝，密集的小雨珠砸在潮湿平坦的甲板上，落下叭叭带响的清脆声音。

    甲板上缠绵细润的雨声仿佛也落进了傅医生的心里，晃出一圈又一圈的心绪波纹。

    他张了张口，似乎准备回应着什么，晃动的视野里突然亮起的一点诡异光芒却将所有的话语都禁锢在喉间。

    那是安置在走廊天花板一角的监控摄像头，闪烁的刺眼红斑就像是一种来势汹汹的警告。

    傅医生的眼瞳因此剧烈震荡了一下，被安抚下去的冰凉血液又开始不着痕迹地四下奔涌，每次流窜都带来难忍的疼痛感。

    即使闭上眼睛，封闭的视网膜也会自动浮现出那道类似激光笔一般照射的红色光斑，无时无刻地警告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只能将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语咽下，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都被硬生生地压制下去。

    最终，他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就当做是给她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