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掩飾不了見色起意

    鄭絮喬就跟別人沒兩樣，會先入為主認定紀媞嬛媞有男友。

    每個人一旦得知這件事情，起初都難以置信，然而紀媞嬛不願多談私事，這會讓她想起過往的煩心。萬一鄭絮喬的胡思亂想，也和早午餐店的那些meimei們相同，這樣日後會造成紀媞嬛很大的困擾。

    她不希望與同事之間的相處，表面上是客氣跟稱讚，但實際是懷疑她這個人有問題，連帶否定她整個人的生存價值。

    『姊長得漂亮，怎可能都沒交過男友？妳覺得她是不是在騙人？』

    『醜女也就算了，哪可能到現在都沒有經驗，我也覺得她沒說實話。都三十四歲了欸，她這樣講就像很會喝的人都說自己不會喝，用純潔的人設在對外釣值錢的男人。』

    『可是姊不像這種虛榮，她超級認命地在工作。該不會姊的身體還是個性有狀況？才會無法找到對象交往？』

    『坦白說，如果她沒說謊，那我懷疑重點可能不是身體跟個性，因為我之前不小心偷聽店長在跟她聊家裡的事。』

    『什麼什麼？』

    『那時我在店長辦公室門外，他們在聊姊的meimei坐牢的官司，她妹會入獄是因為混幫派加入暴力討債，她想預支薪水籌錢去幫她妹找律師。她爸似乎曾經也是招人投資入會的詐騙，一家人感覺都很複雜，也許是這樣才會沒有男人敢跟姊來往。要不是店長跟她是遠房親戚，姊又工作認真聽話，不然誰敢收留動不動就先借錢的人。』

    『天呀，姊居然有這種勁爆內幕，唉，不過這的確很勸退，要是我家人喜歡這樣的女人，我也希望他們不要在一起，免得經濟被拖累，就算姊跟她家人不同，真的是單純善良，也還是先不要吧。』

    「我剛分手，沒有男朋友。」預設立場的她，如今寧可在鄭絮喬面前換一套假版本，也不想再讓誰同情從沒有人要她。

    她恨自己也不小心偷聽到他人聊天的內容，那日門沒有關好，謠言從門縫處散佈出來，害她躲在門外遲遲不敢走進休息室裡換制服，幸虧在快遲到以前對話正好結束，才算準時機入內打招呼。

    紀媞嬛meimei的事，只有早午餐店的店長知情，其他兩處工作地方的同事，包括雇主也並不曉得，無奈紙永遠是包不住火，發生這件事後，她開始更慎防任何一個人對她與她家的打聽。

    雖然我發現她對我不老實。

    不過沒關係，我向來熱衷意想不到的驚喜。她的回答在我預料之外，這代表又有心事可以往深處探索，而那便是我將來能拿來談判的籌碼之一。

    在真相大白以前，她想怎麼騙、怎麼玩我都可以。

    真是有默契，我們的交心居然是從欺騙對方開始建立。「真假？我也剛分手，被……我女朋友甩了。」

    「……」

    世上有這麼多謊言，紀媞嬛偏偏扯到一個無法收回的將錯就錯。「女……原來妳也分手，我是會往好處想，起碼這樣我能更專心工作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想這麼多也沒用。」

    這大概是我有生以來最怕忍不住笑的時刻，紀媞嬛的演技比我想像中的好，雖然亂飄的眼神透露心虛，不過我能裝做沒看見。

    「謝謝妳的安慰。」

    「嗯，一起加油吧。」

    是要加油什麼她也不曉得，總之就是莫名說出鼓勵的話，她的可愛傻氣喚起我的調皮，「我有不懂的事，能請教妳嗎？」

    「哪裡不懂呢？」掉入陷阱的女人還不自覺遭人暗算，「就女生為什麼總愛口是心非呢？雖然我也是女的，可是心思不夠細膩，常常不懂什麼叫做善意的謊言，即使隱藏的秘密是對我的溫柔，可是沒有人願意被欺騙，不是嗎？」

    紀媞嬛心頭一震，當下就後悔自己也對鄭絮喬做過一樣的壞。她說得沒錯，沒有人願意被欺騙，用溫柔去包裝謊話的裡頭，究竟藏著的是善還是惡？這讓紀媞嬛陷入無邊循環的自證糾結。

    然而直覺的本能在這時，衍生出另一種向前看的選擇答覆。「我不是那個人，所以也無法正確回應她對妳的所作所為，可是絮喬妳應該……很受歡迎吧？不如把心思留給下一個更值得的女生，找個會真心對妳坦承的人，那妳現在的問題自然而然就解決了。」

    言下之意是那人的誠實問題，不該是鄭絮喬在反省。

    我很滿意她的智慧，是專注在把我拉出無可挽回的遭遇，這種救人救己的態度很是加分。

    紀媞嬛果然擅長逆境求生，「我很受歡迎嗎？妳是怎麼看出來的？」那這一招呢？她會怎麼接下？

    「就……這很明顯吧，妳很像模特兒，所以怎可能會不受歡迎？」

    我笑了，她那自以為的中規中矩，其實掩飾不了見色起意，實在是好耐人尋味的女人。「我也覺得媞嬛很受歡迎，說不定會比我更快找到新對象，因為妳也長得漂亮，但是最吸引人喜愛的是妳的個性。」

    話題又繞回來了。

    讓她再複習一遍我對她的容貌，有極高的興致，尤其是現在還多了內在肯定。

    紀媞嬛只是沒有交往經驗，不代表她不懂情愛之事，我太明確的暗示，使她不敢正視我的雙眼，連帶想起她看出神的原因，也和我是差不多的膚淺貪婪。

    人是視覺動物，多佇留一眼就是源自本能，「謝謝妳的稱讚。」然而她卻腳步向後，不打算和我再進一步。

    她的自卑還沒散去，自認沒有資格擁有誰的愛情。就像同事說的，她這種人只會拖累別人。

    「絮喬，下雨了，妳有帶傘嗎？」她朝向窗外看去，雨水打落在大片的玻璃窗上，此景如落淚般像極了死灰的心。以漠視他人釋放的情感來穩定該走的軌道，紀媞嬛的冷靜還真令人心酸憐愛。

    「沒有帶。」

    而我不肯放棄。

    「那……」

    「我家就住在後面的那條大街，六十二號，冒雨跑過去不用五分鐘就到了。」

    紀媞嬛家的門牌是三十七號，位於同一條街上，若往超商方向過去，是會先抵達鄭絮喬她家。

    就當做說謊的補償吧。

    「妳家就在我家附近而已，不如這樣吧，我們一起撐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