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
距离炎帝飞升到另一个世界已经过去百余年。 经过那旷世一战，现在的斗气大陆虽然称不上祥和，却是比以前好了不少。 虚无吞炎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看着蓝天白云发呆。 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他，即使整整一天都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墙壁也一样。 此时他突然从呆滞的状态中退了出来，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支玉瓶，难以言说的失落与烦闷便填满胸口。 今天他的主人也没有来接他。 虚无吞炎和主人很早就认识了，那时主人不过是个小小的斗尊巅峰，借由自己施舍给魂族人的子火联系到了他。 他很好奇，彼时还是敌人的斗尊是怎么做到这种事的，于是当两人见面时没有动手，反而把对方提出的交易听完了。 交易的内容很荒唐，让强者忍不住发笑，却耐不住这斗尊对他居然十分了解，每一句都能戳中他的心思，让他真的想看看这个人所希冀的未来。 于是虚无吞炎将这交易应下。 而后时间流转，百年前那场大战至今仍历历在目，炎帝额上跳动的火焰现在还灼热他的心。 可惜异火不懂人类的感情，等他终于理解这份情感那人已经离开多时了。 炎帝的离开并不突然。 他是将二十二道灵魂都分离出来后才走的，而这二十二道灵魂中只有他被落下了，在这斗气大陆孤独地徘徊。 虚无吞炎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百年间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却得不到答案。 思念是一种奇妙的情绪，它的正面是热爱背面是煎熬。一个人的心被夺走了却没有将空缺填满的话，痛苦就会作为朋友陪伴左右，等待宿主将它介绍给别人。 他想，他大概痛苦了一百年。 和别的异火不同，天地间唯有一朵火叫虚无吞炎。被萧炎分离出了之后，他既是自由的又是受到炎帝庇护的。 哪怕再珍贵、再稀有，也没人敢打他的主意，包括那些陆陆续续离开斗气大陆的斗帝。 这种自由别人求之不得他却不想要。 他想要的已经越过高高的天穹。 虚无吞炎是想过要不要追随主人的步伐的，可是萧炎没有带上他是不是能说明对方在生自己的气？等他气消了就会回来接自己？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炎帝虽然强大有时却异常孩子气。 于是他开始等待。 越是等越是觉得时间缓慢，在缓慢的时间中虚无吞炎想了很多，也终于感受到了对方反馈给自己的爱，就像这独一份的庇护。 雷池的小龙、岩浆的莲花、迦南的雕像、萧家的秘法。 这些都是担心自己在悠久岁月中感到孤独而留下的礼物。 他是喜欢自己的，就连萧府门口的石狮子都冲自己讨好地笑着。 如此明显的爱意，自己却从未察觉。 何等迟钝！ 原来是自己迟迟没有回应消磨了他的热情，以为自己不爱他索性假装不在意。 真是太不应该了。 “可是这小性子也耍得太久了，至少在梦中与我相会啊——” 梦中。 虚无吞炎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带着惊喜的神色来回踱步。 对啊，对啊！所谓近乡情更怯，萧炎不直接来见自己怕是害羞了，所以准备入梦来的。而斗圣这个层次又没必要休息…… 怎能让爱人承受相思之苦，不应该，不应该。 想明白后他立即回到炎帝待过的古树空间，在礼物的簇拥下入眠。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虚无吞炎在梦境中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不同于和自己初识时那空洞的眼神，此时的萧炎眼眸中存着光。 他顾不得太多，一把将已经受了不少伤的人揽入怀中。 这个举动自然是受到了抗议，对方似乎不认识自己，亲密的动作让其全身紧绷，双眼警惕地看着他，随时准备动手。 在梦境中，人的情感会被无限放大，虚无吞炎的相思也是如此。甜蜜、痛苦、欣喜、愤怒，乱七八糟的情绪催促着他把萧炎关起来，他也照做了。 复杂而强烈情感如焚天烈火，试图让一朵青莲坠入牢笼。 虽然现在的炎帝只是五转巅峰的斗尊，但还是滑不溜秋的，他关了几次这人就跑了几次。 “你闹够了吧，这是第几次了。” 虚无吞炎有些心累，他看着被锁链穿了琵琶骨的青年在他精心准备的鸟笼中颤抖。 一端连接着血rou，另一边被固定在鸟笼顶端的锁链也跟着颤抖，就像青年天生就拥有这样一对翅膀。 他有些怜惜的亲了亲青年额头上的汗水，随后将其按在暗色的被褥上，就像以前一样。 “我艹你妈！” 青年也同往常一样拼尽全力给了他一拳，但残破的身体无法调动太多力量，大幅度的动作只会让他更加痛苦，更何况还有一个人在破坏这具的躯体。 一夜过去，青年力竭倒下。这不是第一次被如此折磨了，长久的痛苦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只有血还在往下流，这种活力似乎在说他还活着。 不过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只要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 他厌恶地看着貌似在熟睡的虚无吞炎啐了一口，然后硬生生折断了让异火爱不释手的翅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所以这次醒来后虚无吞炎也没有看到他的小鸟。他不太记得自己是否还在梦里了，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逃跑的萧炎。 现在虚无吞炎有些明白魂族为何会败了，这个家伙太能逃了，堂堂半步斗帝都没法留住他，那些斗尊斗圣自然也差了些意思。 他想了半天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最后灵机一动，将人抓回来之后立即折断了他的脖子。 如他所料，第二天萧炎没有消失。这让他欢欣雀跃，每天都和温顺的小鸟亲热，直到鸟儿的皮肤因为触碰脱落，其下的棕色液体和身体纤维一起散落到床上，浮肿的身躯最后散成一滩烂rou。 虚无吞炎看着这一切，眼神有些迷茫。这些天他有好好的照顾爱人，爱人也不会拒绝他了。放大的瞳孔该是喜悦的表现，身上的痕迹再也不会消失是给他的回应。 可是为什么呢？ “老实了这么多天怎么又逃跑了？” 他再次踏上了寻找萧炎的旅途，这次有些慢，几十年才找到与人缠斗的青年。 萧炎看到他的时候瞳孔猛然收缩，斗气疯狂运转，就是那对手也不自觉退后了百米，表情难看地掩住口鼻，没一会儿就呕出了一些酸水。 虚无吞炎不在意他的反应，向着萧炎走去，五色火莲登时盛开于两人之间。 “八转斗尊了啊。” 他轻松化解攻击后抱住青年惊喜道。 “原来如此，你渴望变强，没有考虑到这点是我的错。” 随手将对手解决掉，他一把将青年打晕，带了回来。 这一次，萧炎的状态明显不对，他似乎比之于从前更加无法适应两人的爱巢，歇斯底里地破坏着一切。 “怎么了？是我抛下你太久所以生气了吗？” 虚无吞炎看着爱人疯狂的模样心疼得不行，连忙将其揽入怀中，对那些鲜血和灰尘视若无睹。 “我不会再让你等那么久，请你清醒过来。” 他现在已经知晓了爱人的愿望，于是将其原来的异火取了出来，然后将自己的火焰渡了过去。 异火锻体虽然疼痛，但这也一定能让他变强。 萧炎因为剧痛拼命挣扎，他便将其控制在身下，让他与自己的火焰相融。 白皙的皮肤消失了，露出底下的肌rou，声带毁坏，人形发出“嘙嘙”的声音。 “没问题的，你可是号令万火的炎帝啊。” 虚无吞炎一边鼓励他，一边讲着不知是将要发生还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可惜即使是这样异火锻体还是失败了，萧炎被焚为一团虚无。 虚无吞炎明白是自己太过急切了，于是再次将逃离自己的爱人带了回来。 “一定要掌握虚无吞炎，我是第二强的异火，你必须掌握我。” 然后又失败了。 “还是不行吗？下次一定可以。” 再次失败。 “下次一定可以的！” 依旧…… “不要离开我，你可以的！” “如果不逃跑的话已经成功了！” “你为什么要跑！” “都是你的错！” “你到底是想去找谁！” “我明明一直在帮你变强！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混账！” “你——” “成功了……成功了！你看，我就说，你成功！” “九转巅峰！你快要成圣了！” 虚无吞炎兴奋的搂住完好无缺的萧炎，看着那双熟悉而空洞的眼睛幸福地为其抹去泪水。 “为什么要哭？笑一笑啊。” 他虔诚吻上爱人的眼睛。 “我的主人，我的炎帝。” 春风一度。 睡着了那总是会醒的，虚无吞炎醒来后只觉得有些发懵。 良久，混乱的思绪与碎片化的记忆混合在一起，他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冷汗直冒。 “我居然！居然！” “居然又让他逃了！” 他猛然抬头望向被菩提枝叶盖住的天穹。 “找到他，我得找到他！我要突破斗帝！我要找到他！” 虚无吞炎本就是大陆巅峰强者，不到百年便成功登临帝境，而后破开苍穹踏入传说中的大千世界。 斗气大陆连接着大千世界的无尽火域，据说原本离小西天境更近的，被炎帝强行拽了过去。 这也正好方便了寻他的异火。 炎帝的声望极佳，但凡被他问到的人谈起他眼中都有星光闪烁。 虚无吞炎跟随着指引前往焚天山脉，又说出了自己是斗气大陆飞升上来的斗帝，与炎帝是旧识，引导他将斗气转换成灵力后，那些人就没有再阻拦他寻找爱人的脚步。 因为急切，他甚至忽略掉了这种行为的不合理，一心只想去见他。 炎帝的住处风景不错，其中有处极大的庭院。 虚无吞炎兜兜转转好一阵才终于捕捉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欣喜的跑了过去，连灵力都没有来得及用。 然后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萧炎以前喜欢穿袖口宽大的劲装，能很好的将其腰身勾勒出来又不会显得太过单薄，隐隐中还有些威严。此刻却是穿着宽大的长袍，和其披散的长发相得益彰。 他静静的闭着眼，窝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那个男人的气息虚无吞炎看不透，但给他的感觉极为危险，恐怕再让他修炼千年也难以与之匹敌。 和与自己在一起时不同，萧炎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痕迹，呼吸均匀而缓慢，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居然在小憩。 男人发现了他，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又把目光放回了怀中人身上。 或许是因为这个小小动作，萧炎醒了过来。 萧炎向来浅眠，这点虚无吞炎是知道的。 但是萧炎没有推开那个男人，只是抬头看了那人一眼，两人相视而笑。 虚无吞炎逃一样的离开了，他要回斗气大陆。 看到那不再空洞的眼神他就明白了。 “那是炎帝，但不是我的炎帝。” 他破开空间，虫洞风暴将整齐的衣袍刮得有些凌乱，看上去宛若疯魔，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清醒，他想要抹去自己的泪水，却怎么样都擦不完。 “从来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