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然後和解…

    終於到了出院的日子，我懷著忐忑的心，早早就醒來了。

    望向床上的時鐘。

    『07:30』

    「早啊！俊誠哥！」外頭的護士親切的打著招呼。

    『完蛋！也太剛好…我絕對沒救了…』

    隨著開門聲逐漸清晰，我感覺心跳加速，劇烈的震動聲在我體內共鳴。

    鄭俊誠在向外頭揮手後，輕輕地關上門，並上鎖。

    我低著頭，不敢看向他。

    「沙沙…」雖然不敢直視他，但聽得出來他正把病房的隔間簾拉上。

    「哎…陳維。」我眼角餘光看到他拉起一旁的椅子，坐到我的病床旁。

    「今天就是出院的日子了，身體還有哪裡不適嗎？」他聲音平穩的詢問我。

    「沒…沒事…。」我結巴的回答。

    「你知道你緊張的時候都會這樣結巴嗎？連節奏都一樣。」

    「前天你用我的身體回答護士，也是這個口吻。」

    他突如其來的話題切換讓我整個人都嚇傻了。

    『我的天！他果然是要講這件事。』

    「你太不小心了，都沒注意到監視器，你知道你……應該說是我的一舉一動都被拍下來了。」他一邊翻看著板子上的資料，一邊輕描淡寫的跟我說著。

    「不過剛剛我幫你刪掉了，以後自己注意點。」他語氣溫和的說道。

    「謝謝……？等一下？醫生？你剛剛說什麼？」原本低著頭的我，聽到醫生說的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驚訝地抬起頭。

    「我是說監視器，病房的監視器影像，剛剛幫你刪掉了。」俊誠醫生放下手中的板子，與我四目相對。

    「你…你不生氣嗎？我…我…這兩天…沒經過你的同意…那樣…用…用你的身體…」我眼神飄忽，吱吱嗚嗚的說著。

    「哈哈哈，直接承認了嗎，果然不是我糊塗了。」他突然爽朗的笑起來。

    「呃…」我不知所挫的看著他。

    「遇到你，簡直打破了我對世界的常規。」

    他將板子放到一旁的櫃子上，將筆收進口袋，正起坐姿面對著我。

    「老實說，昨天你在運動中心對我做的事情，我還蠻生氣的。」俊誠醫生雖然這麼說著，但卻沒有一絲責備的語氣。

    「真的…很對不起…」我早已面紅耳赤，窸窣的道歉著。

    「不過…一想到是你，我就沒辦法生氣起來…。」他望向窗外，神色憂傷的說著。

    「你前幾天曾看過我的日記吧…」

    「我…曾經有個長像、甚至聲音都和你幾乎一模一樣的兒子，孩子的媽在孩子一出生就過世了，我們兩個一直相依為命…」

    「他是我引以為傲的孩子，從來沒和我要求要買什麼東西，總是認真爭取獎學金分擔家裡的經濟壓力，甚至才小小年紀就燒了一手好菜，只為了他那個廚藝白痴的父親。」

    「不過…六年前的2/9日，在我生日的前一天，他向我坦承了自己是一個gay，而且還喜歡像自己爸爸這樣的男人…」醫生握緊雙拳，漸漸低下了頭。

    「當晚，我不但大發雷霆地斥責了他，甚至還告訴他生出同性戀讓我多麼丟臉…」

    「然後在隔天，也就是我生日的那天晚上，他就出車禍了，在醫院對面的馬路上…。」

    「在聽到消息後，我雖然立刻就趕了過去，但一看到現場的畫面，從醫多年的經驗立刻告訴我…他已經沒救了。」

    「但身為孩子父親的心卻告訴我，得快點救他，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救他。」

    「在不知道搶救了多久，屍體甚至都完全冰冷了，直到我的助理醫生制止了我，我才意識到眼前的人…我的兒子…早就死了。」

    「直到最後一刻，我都沒和他說上一句話，連道歉都來不及。」

    「那一刻，我甚至認定他一定是昨天和我吵架，被我罵的不想活了，故意在醫院前面死給我看。」

    「可是…在我走出刀房後，護士遞給了我一枚染血的餐袋，我一眼就認出了這是我兒子的東西。」

    「我顫抖著雙手打開，一張卡片掉在了地上，當我還沒撿起來，一看到卡片的內容，我便跪倒在地上。」

    「至今，我都還記得卡片裡的內容…」

    『最愛的老爸：

    昨天很抱歉跟你說我是個gay   ，但我還是會盡力去喜歡女人的啦！

    我們和好好不好，明天我們都放假，我做一道超好吃的東西給你，先保密！

    餐盒裡的東西給你，去年買的巧克力蛋糕看你很喜歡，我很努力拜託那家店的師傅教我怎麼做的，今天做得是最成功的一次。

    工作不要做得太辛苦喔！救病人如果救到自己累倒了，誰來救你？

    最後..

    生日快樂喔！傻老爸…

    出櫃的壞兒子』

    『雖然我不知道醫生說的卡片內容，但他的眼眶又紅了起來。』俊誠醫生真的有點愛哭呢…

    「在讀完卡片後，我打開扭曲的便當盒，盒裡的東西，是一個早就撞爛的不成形的蛋糕。」

    「我狼吞虎嚥的將蛋糕塞進嘴裡…蛋糕…真的…真的…很好吃……」講著講著，俊誠醫生自己就開始啜泣了起來，連說話都斷斷續續。

    「為什麼…我要對他那麼苛刻…，我兒子他…他只是喜歡男人而已…他…。」醫生剛才還沈穩的聲音，早就摻雜著啜泣和鼻音，像個孩子一樣。

    「爸爸…沒關係的…」我將右手輕放在他的手上，輕聲說著，希望這樣能安慰到眼前的大叔。

    「昱瑋…是爸爸對不起你…」想不到俊誠大叔直接抱了上來，緊抱的我快喘不過氣，甚至有點痛。

    我輕拍著他的背，他與緊緊依偎著我，我感受著他急促的啜泣聲，和厚重的心跳聲。

    「喜歡爸爸也沒關係…爸爸不會討厭你的……那些只是氣話……對不起…對不起…」大叔男人的聲音越哭越大聲，聲淚俱下。

    在不知過了多久，大叔漸漸停止了哭泣，慢慢鬆開手，後退回椅子上。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上衣，早就沾滿了大叔的鼻涕和淚水…。

    「抱…抱歉突然這麼失控，還弄髒你的衣服…，剛剛那些只是我想對兒子說的話…你不用在意……。」俊誠醫生拿出手巾拿了擦眼淚和鼻涕，但臉上剛哭過的痕跡還是清晰可見。

    「如果你覺得還是對不起我的話……，以後可以常來我家嗎…，當然！多帶幾個朋友也可以！我…我不是要做什麼變態的事！只…只是…」大叔通紅著臉，越說越小聲。

    「哎～我就覺得大叔家很大，自己一個人住多無聊啊，感覺就很適合找朋友過去打電動。」看著這麼失落的大叔，我忍不住脫口而出。

    「真…真的嗎？」大叔抬起眉毛，眼中似乎有光，微微張開嘴，簡直就像個期待的小朋友。

    「但…大叔…你可要幫我保密啊…」我吱吱嗚嗚的說著。

    「哈哈！那件事，不過你可要記得不要玩的太過火。」

    「偶…偶爾幫我發洩一下…其實也還挺爽的…」

    俊誠大叔臉紅得像關公一樣，把害羞都寫在了臉上。

    在大叔洗把臉後，我也換了件上衣，我們在病房裡聊了許久，聊著生活，聊著快樂，聊著夢想，時間隨著歡笑渡過。

    他完全就把我當成了他的兒子一樣，分享著所有。

    或許在這一刻，他終於和六年別離的兒子，正式和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