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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多琴没睡好。第二天早早起来收拾屋子。 张家居住的是个复式公寓。多琴多宁两姐妹住在楼上。靠马路的地方有个小露台，做了封窗处理，用来洗衣晾晒。楼下划成三个区域：最大的一处是父母的主卧；然后是做了一体化设计的开放式厨房和客厅，因为是双职工家庭，平日里的厨房并不常用，里面很多厨具甚至都还是崭新未拆封的；剩下一处是公用的洗手间和玄关。 一百来平方的房子，除了她的房间，根本没啥需要她收拾的地方。她顶着鸡窝似的乱发打着哈欠走下楼，父母正在用早餐。岛台上琳琅满目码放着各式早点，有中式的油条豆浆，也有西式的面包咖啡，高中生必备的牛奶、豆浆、鸡蛋照例一样不少。 “爸，妈。” 多琴打了个招呼，拉开椅子坐下，马上就有一颗剥好的鸡蛋圆滚滚地放在她面前的碗里。张mama还给她倒好了牛奶，白浆‘咚咚’灌进杯子里。一旁的父亲对这皱起了大眉头。 “你让她自己弄。一天到晚头发乱糟糟的，哪还有个姑娘样。” “哪有一天到晚。我这才刚起来，待会就弄了。”多琴刚吃了口鸡蛋，蛋黄噎得嗓子有些发干。 “你自己知道就好。期中考的事等我和你妈从育才中学回来再跟你谈话。在这之前，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这次为什么退步这么大？是题难了还是你自己没用心做好???” “知道了。我会好好反思等你回来教训我的。” 多琴耷拉着脑袋，感觉自己快要被噎死了。但父亲大有一番要把她教育到底的态势。平日里她可不怕他，那是因为她成绩好，作天作地都有一大优势给兜底。这回考砸了自己都没眼看下去，更何况父母。 “好了。” 救星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张mama取出梳子替她把头发一一梳通顺，又在脑后给扎了两个小揪揪。像她小时候那样，绑着头发的发圈上垂下来两颗通红的小草莓。 “孩子压力也很大的。让她舒缓一阵子，别逼得太紧了。学校的车这会该到了，我们先下去，别让他们等太久。” “你呀，你就护着她吧。”张爸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锅里还热着粥，待会记得叫多宁起来吃饭。钱在抽屉里，午饭你们看着解决，别吃凉的和辣的。” “好。知道了。”多琴嘴上乖觉地应着，临了还要阴阳怪气地补充一句：“反正不会饿着你心肝宝贝多宁就是了。” “你这孩子——” 张爸爸抬起手表看了下时间，的确有些来不及了，也不好再跟自个儿亲生的女儿计较下去。接过妻子递来的外套穿上，穿好鞋取下公文包夹在腰间，妻子已经在玄关处等着了。 “多琴，我跟爸爸走了。你记得要吃午饭，别饿着肚子哈。” “嗯，好。” 多琴站起来送别父母。关好门。回去把剩下的早餐吃完。又把岛台上的东西一一收纳整理好。她才开始有些紧张起来。楚灿同跟她约好上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现在八点过一半。她细细回想着一些待客之道，首先是把身上的睡衣换掉，再洗个澡，顺便把头发也洗了吧。 等她把自己收拾好，再化一个淡淡的妆容，出来已经到九点半了。 多宁还没有起床的动静。多琴“噔噔”敲响隔壁的房门，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拌着一两句长长的嘤咛。 “张多宁起床了。今天你跟你那群朋友出去玩去，把家这个空间留给我。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哦，这只是下达通知。”多琴说完靠在门上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里面的回话。 “啊——嗯???好的。我，我待会就出去。” 张多宁拖长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古怪，声调上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哭腔。 多琴以为她只是刚睡醒没什么精神，所以才会怪里怪气的。不过，她一向不关心张多宁某些细枝末节的情感需求。正如她现在只想要交到最棒的男朋友，然后一起考上好的大学，离开这个家，开始新生活。那些被父母分出去的不完美的爱，她已经过了哭着吵着闹着要索回的年纪了。张多宁已成为了一种既定的事实，没人再可以把她塞到别的地方去。于是，她只能从别的地方别的人身上，再得到那份独一无二的爱与陪伴。 “那你快点。我朋友待会要来了。” “嗯哼???知道了——jiejie！”多宁散漫的长语调后跟了个急促的收尾。那声jiejie叫得尖锐而刺耳，仿佛要警示什么，但很快收了回去，自己给自己圆场道：“没事，我只是随便叫叫你。再给我十分钟，我马上就走。” “张多宁，你有病啊。” 多琴汲着拖鞋啪嗒啪嗒踩着木制的楼梯走下楼。 墙上的挂钟还差十五分钟就走到十点了。根据他们不太愉快的第一次约会，她知道楚灿同是个很守时的人，约定在十点，应该便会准时准点地出现。那还差些什么呢？她隐约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 多琴绕着屋子走了两圈，忽然领悟到楚灿同过来是帮她补错的。那差的便是试卷书本纸笔这些东西了。她立刻‘噔噔噔’地跑上楼把书包拎下来，特意清空了茶几，把试卷什么的一一掏出摆放码好在茶几上面。还去洗了盘晴王葡萄。像模像样地放在一旁。 好了。多琴拍拍手，放下两个靠垫在地板上充当椅子。自从解决完跟楚灿同感情上的心理问题，她又对学习燃发了无比的斗志。在等待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已经改好了半张数学试卷上的错题。 “你怎么还没走？” 多琴抬起头松动一下脖子。一眼便看到穿着一身粉色长袖连衣裙的多宁并着两条白净的小腿正小口小口地坐在沙发上喝粥。 “待会儿来的是你的男朋友吗？”多宁侧过脸看着她，反问道。 “这不关你的事。吃完赶紧走。没钱去我妈的抽屉里拿，你知道在哪儿的。” “你们是要一起改期中试卷吗？”多宁并不放弃，继续追问道。 “我——说——了——这——不——关——你——的——事。” 多琴一句一字说完。顿时觉得自己脑门一突一突的。 平日里张多宁没有这么烦人的呀。她向来指东张多宁不敢向西，向南向北也不行。她知道她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meimei’一向很懂得讨好人，长得又乖巧好看，加上身世悲惨。总之，上天把所有主角BUFF都叠加到了她张多宁的身上，不由得让人心生喜欢。所以，父母会喜欢她收养她，简直是天公地道的事情。只是凭什么，要把只属于张多琴的东西分出去？ “叮咚”—— 正当多琴赌势发咒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张多宁时，门外的门铃被人按响了。 两姐妹间无声战争的紧张气氛瞬间消弭殆尽。多琴瞪着眼睛要警告多宁。却看到张多宁嘴唇发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铃声的持续抖动着——更古怪的是，她的脸上正爬起一抹艳色。多宁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她拿起一个抱枕捂在自己的小腹上，却并不走开。 张多宁向来有痛经的陋习。 多琴不做他想，脚步轻快地去迎接她的心上人。 不出意外的话。全樱花高中最帅最聪明家境也数一数二的楚灿同此刻正站在她家门外，等着她给他开门。而她——张多琴，会像一个公主翩翩出现在他面前。在她拉开门的瞬间，她的王子会抱着她亲吻，然后用最深情的语气恳求她允许他进入她家???之后他们会一起学习一起结婚生子一起白头到老??? 多琴深吸了口气，满怀期许的拉开大门。 站在门外的确实是楚灿同。但她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摸样。 被发胶打蓬松的黑发被井然有序地梳向脑后，露出的那双眼睛凶狠且疲倦，冰冷的脸上全然挂满了不耐烦。一整套的黑色高定西服虽然完整地穿在身上，但正中间的领带却被他抓开来松松垮垮的，还沾着凛冽的酒气。但很快，在看到给他开门的是多琴时，楚灿同飞速转换了神色，就像一下子从万物死寂的冬天过渡到了繁花盛开的春天。 “呃???”多琴还没从自己窥见他另一面的震惊中平复过来。 楚灿同已经低下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个响亮的湿吻。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现在好累啊。等你这么久快站不住了。” “额???那你快进来休息一下。” 成人化的口吻，熟练的调情。从前被抚平的不安再一次冲击了她的大脑。前十五分钟多琴以为自己迎接的会是背着书包穿着白色T恤的清冷少年，但这一秒她面对的却是个西装革履、有着另一幅面孔的楚灿同。可一样都是楚灿同啊！难道他不背书包就不会讲题了吗？多琴敲了敲脑袋，努力说服自己。取出一对新的拖鞋放在楚灿同脚下。 他看了一眼，开始弯腰解皮鞋上的带子。黑色的袜子套上不合脚的红色塑料拖鞋略显得有些滑稽了。但他还是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的。” 多琴抻了抻刚刚抓皱了的公主裙面料，拘谨地走在前面。 把楚灿同领进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