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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

    

十八岁



    晏沉在车上不停地催促司机快点快点,小雷油门都快轰炸了,连闯了几个红灯。

    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陶芾扬抱着卿月去开门,晏沉头发凌乱,脸颊有些微红。

    “怎么了?”他看着陶芾扬怀里的卿月,眸子一颤。

    陶芾扬带上房门,卿月抱着他还不肯撒手,他神色凝重地看着晏沉:“卿卿在楼下看到一个男人,就这样了。那男人古怪得很,朝着卿卿一直笑,眼神也奇怪得很。”

    晏沉伸手摸了摸卿月的后背,她肌rou紧绷,似乎根本不知道晏沉已经来了:“乖乖,乖乖是我,怎么了,我来了。”

    卿月抱着陶芾扬的手松动了一点,陶芾扬赶紧把卿月给了晏沉。

    晏沉一把搂过卿月,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抚顺她的背脊,语气还微微有些颤抖:“乖乖,怎么了?别怕,我在这。跟我说,发生什么了?你看到谁了?”

    卿月只是一个劲发抖,说不出话来。

    陶芾扬神色一变,很是认真地发表意见:“那男人抽的不会是迷魂烟吧?不对呀,那我怎么没事呢?难道他是催眠师?巫蛊师?”

    晏沉皱眉看了看陶芾扬:“你先出去吧,我跟她单独说会话。”

    陶芾扬这会不敢耍宝,乖乖打开门准备出去。

    “等等。”晏沉冷冰冰地开口。

    陶芾扬停住脚步看着他:“咋了,还有啥事要我做?”

    晏沉眸色晦暗,低声说道:“这件事情,我不希望会有别人知道。如果你真的希望月月好,就把事情烂在肚子里。”

    陶芾扬蹙眉,沉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走后,晏沉抱着卿月在床边坐下,亲了亲卿月的脸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柔地开口:“乖乖,我在呢,别怕。跟我说,怎么了?”

    卿月眸子止不住的震颤,她猛地揪住晏沉的衣服,声音破碎又干哑:“他没死……阿沉……阿沉……他还活着,他认出我了……”

    晏沉蹙眉,神色凝重,突然想起什么,一丝狠戾划过眼眸,他仔细闻了闻卿月身上嘴角,没有酒味和别的味道,又看了看她的眼白,很正常,没有嗑药。

    “他们已经执行死刑了,宝宝,他们都死了,不可能活着,是不是灯光太暗你看错了。”晏沉柔声安抚道。

    卿月摇头,下嘴唇被咬出白印:“不……我不会认错他的……就是他,他看着我……他看见我,认出我了……他还朝我笑……说……让我别想逃跑……”

    她全身瘫软,手脚冰凉。整个人像个支离破碎的布娃娃,毫无血色和生气。晏沉只觉得她如同秋风落叶,就快要枯萎在自己怀中。

    “宝宝,有我在,有我在,别怕。他真死也好,假死也罢,他就是借尸还魂了,我也会再弄死他。有我在,他不能再碰你一根头发,我会弄死他的。乖乖,不怕不怕。”晏沉温柔地亲吻卿月的脸颊额头,试图让她的身体变暖和起来。

    卿月终于忍不住了,长时间的惊惧忧思终于发泄出来,她在晏沉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晏沉心疼得像放在火上滋滋的炙烤一般,他将卿月裹进自己的大衣里,想让她多获得一点体温和安全感。

    之前的恐惧加上放声大哭,消耗了卿月的精力。不一会,她就恹恹地睡过去了。身子却还是因为哭泣而一抖一抖,晏沉轻轻把她的鞋子脱掉,将她放到被子里。

    他拿出手机给佟泽打了个电话,碍着卿月在一旁,他只能压低声音:“查一下今天晚上十点warmer二楼包厢走廊的监控,月月在的时间段,只要经过走廊的人员,全部放大,信息全部调出来。”

    晏沉挂了电话,脱掉大衣,喝了一大杯水,有些烦躁地在床边来回踱步。

    卿月说那个男人活着?哪个?是那个叫陆福生的还是那个叫陆子强的?他们当年都已经执行死刑了,卿月家特意找了人给那个叫陆福生的人重判了。不可能,他们不可能活着。如今十多年了,一个死了十多年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出现?

    晏沉抹了把脸,低声自语:“但愿,但愿是她看错了。”

    卿月睡得不踏实,神色痛苦地梦呓着。晏沉躺在她身边,把她抱进怀里,温柔地轻拍她的背。

    第二日一早,文件就发到了晏沉手机里。卿月还在睡觉,晏沉拿起手机靠在床头点开文件。

    看了监控视频,他找到那个跟卿月对视的男人,他的脸被放大,下面附带着身份信息,详细到身份证号码。

    不是。

    不是陆福生,也不是陆子强。

    这个男人叫陈嘉鹤,三十九岁,南方人,是个退伍兵,做物流生意。

    晏沉蹙眉,这个案件由于影响巨大,加上卿月的事情,当时卿家动用了很多关系强压了报道,所以网上根本找不到当初两个刑犯的任何信息。他思忖着,给当初负责这起案件的刑警队队长发了一条消息,拜托他找一找十一年前这个案件的完整卷宗。

    卿月醒来时,一身冷汗。梦魇里反反复复都是暴雨,血腥味,还有那个男人。她怔怔地看着头顶的绿丝绒帷幔,像是会吃人的深绿色水藻,冷冰冰湿漉漉的。

    “醒了?”晏沉低下头,将额头贴在她额头上,喃喃道。“昨天有点低烧,现在已经退了。饿不饿,我叫早餐上来。”

    卿月抬起手搂住他的脖子,战战兢兢地开口:“阿沉……阿沉……他还活着是不是?怎么办?阿沉……”

    晏沉亲了亲她的鼻尖安抚她:“乖乖不怕,我已经查了昨天的监控,你看错了。他们早就死了,不是他。别怕,我会在你身边的。”

    “不是?”卿月有些发愣,转瞬又否认,“不……我不会认错的,他只看我一眼,我就知道,是他,我不会认错的……阿沉,他没死……他还活着。”

    晏沉轻拍着卿月:“那个人确实不是,我已经查到他所有的信息了。别怕,别胡思乱想,都过去了,宝宝,他早就死了。”

    卿月靠在晏沉怀里低声啜泣,晏沉哄了好一会她才缓和。

    “要再睡一会吗?会饿吗?早饭是在这吃,还是回家我给你做?”晏沉握着卿月的手捏她的虎口处。

    “想回家。”卿月蔫蔫地回答,“今天能不能陪我?”

    晏沉亲亲她的额头:“以后都陪着你,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我在呢,什么牛鬼蛇神都得靠边站。”

    卿月点点头,心安地往晏沉怀里缩了缩。

    晏沉陪着卿月在家休息了好几天,公事都在电脑上处理,开视频会议。

    卿月觉得不好意思,担心公司对晏沉有意见,于是劝晏沉去公司上班,自己一个人可以。

    晏沉放不下心,两相权衡,决定带着卿月去公司上班,推掉一切能推的应酬。

    卿月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她跟着去公司算什么事?可是晏沉死活不同意留她一人在家里,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卿月妥协了。

    他在办公室处理事情,她就坐在一边看电影。他开会,她就坐在会议室的小沙发上看书。晏沉恨不得把她栓裤腰上,连着一个星期,公司都传新上任的老总看太太看得紧,巴不得时时刻刻捧在手里瞧着。

    晏沉找人深入调查了那个陈嘉鹤,昨日送来了他生平事无巨细的报告。晏沉拿着当初卷宗上陆福生的记录跟陈嘉鹤对比,反反复复确认了这的确不是同一个人。这才安下心来,绷紧的弦终于放松下来。

    下午,卿月睡好午觉从休息室出来,晏沉正靠在椅背上小憩。

    他浅眠,加上多年在部队保持的敏锐,卿月一开门他就醒了,只是还有些困倦,所以没有睁开眼睛。

    卿月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发现他下巴上已经长出了青色的胡茬,他这些时日为了她的事情一直没有休息好。卿月有些内疚,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有点扎手。

    “怎么了?”晏沉抬手握住卿月摸自己的手,缓缓睁开眼睛。

    卿月被他吓了一跳,埋怨到:“你醒了还装睡!吓我一跳。”

    晏沉笑了笑:“真是好冤枉,你摸我我才醒的。我还没说你干嘛趁我睡觉摸我呢?”

    卿月收回手,斜眼看了看晏沉,转过身一边假装看桌上的文件一边嘀咕:“我看你下巴上有胡子,就摸摸看扎不扎手。”

    晏沉坐直身子搂着她坐在自己怀里,拿下巴蹭她的脸和脖子,搞得卿月吱哇乱叫,他胡闹得逞,笑嘻嘻地问:“扎吗?”

    卿月扶着办公桌气鼓鼓地推开他的脸,转瞬问:“你要午休怎么不进去睡,干嘛靠在椅子上睡觉。”

    “我就是眯一会,没事儿。”晏沉摇摇头。

    卿月舔了舔嘴巴,突然变得乖巧,委婉地说:“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晏沉很少见她这幅模样,于是安静地洗耳恭听。

    卿月有些犹豫,抿了抿嘴唇轻声开口:“后天是他十八岁生日,你也知道成年是蛮大的事情,他……他一个人……我……我想……”

    卿月声音愈来愈小,没敢再开口。

    晏沉没有说话,环抱在她腰上的手有些僵硬,神色却无异,只是没有了刚刚的笑容。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待了五六分钟,直到卿月都要开口打算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不提时,晏沉开口了:“去吧。”

    只有两个字,随意轻松地像是处理了一份无足轻重的小文件。他的语气听不出心情,只是手握着卿月的手肘不停揉捏着,有点……烦躁。

    卿月扬起笑脸,眸子亮晶晶地望着晏沉:“你真好,阿沉……”

    话没说完,就被晏沉冷声打断:“又想说谢谢我?”

    卿月缩了缩脖子,摇头抱住晏沉:“没有没有,我去洗水果你吃。”

    是夜。

    屋内打着昏黄的灯,酒味混合着檀香被暖气包裹着,弥漫至整个屋子。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婉转伤情的唱腔低低传来。

    竹影绿色的纱织练功服上绣着片片竹叶,杏色的裤子宽松垂至地板。手中执着一柄折扇,绘着竹林松石。

    他在这住了这么久,练功从不曾懈怠,今日饮酒,来了兴致,找了把扇子唱起了“贵妃醉酒”。

    门外密码锁开门的声音传来,竹影打起折扇半遮着脸,幽幽往玄关处望去。

    女人穿着白色的的羊毛呢大衣,杏色的毛呢阔腿裤。波浪卷的长发搭在胸前,奶白色的兔毛帽子斜斜戴着。手中提着一个金属提环的绿色小礼盒。

    竹影没有动,两人就站着对望了一会。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竹影眼波含情,右腕三绕折扇,轻抬脚步往前踱,假意端详面前的女人,而后扇子抬起一遮,只露出旖旎风情的双眸,又渴求又害怕的开口,“我真的醉了,不然怎么会看见梦里才看得见的人。”

    卿月闻出他喝了酒,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笑起来,揶揄道:“今日这戏,怨气好大,怎么这么酸呀?”

    竹影手腕一转收起折扇,漂亮的眉眼骄横起来,脸颊和鼻尖都呈现出漂亮的酡红。他不顾卿月手上还提着东西,就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脖颈处,呢喃道:“是真的,不是做梦。”

    卿月无奈地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怎么总喜欢在玄关抱着我不放?”

    竹影在她怀里蹭了蹭,拉着她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坐下。

    小木桌上摆着一樽纯色的青瓷酒瓶,杯中余下半盏。

    “尝尝吗?我去岁酿的。”竹影斟满一杯递给卿月。

    酒入口绵密柔和,甜却不腻,酒中不知道加了什么压过了酒精的浓烈,反倒透着淡淡的清甜味,卿月尝过后很是惊讶:“你还会酿酒?”

    竹影笑了笑又给她倒了一杯:“师姐教的,不是什么难事。”

    “好甜呀,跟米酒似的,又不太像。里面加了什么,我尝不出。”卿月喝完第二杯,自己又倒了一杯。

    竹影羞赧地笑起来,缓缓俯下身去躺在卿月腿上,声音婉转:“你可不要小瞧它,这酒俗名叫三日红。喝过之后脸上的红晕三日不退,只是甜味比较迷惑人,劲儿大着呢。”

    卿月酒量不算差,她挑挑眉:“这酒有这么厉害?我可不信。”

    她一连喝半壶,一点感觉没有,只觉得身心舒畅,口若含香。

    竹影拦着她欲要倒酒的手:“别喝了,这酒很烈的。”

    卿月摸了摸他酡红的脸,玩味地调侃:“担心我喝多了赖你这不走吗?”

    竹影坐起身,窗外的月光盈盈照在彼此脸上,他的眸子像星星一般璀璨勾人,他握住卿月的手:“你可知道这酒另一个名字叫什么?”

    “叫什么?”卿月看着他。

    “合欢酒。”竹影暗哑撩人的声音传来。

    卿月挑眉,这么孟浪的名字?

    “酒中那清甜的香气,就是合欢花的味道。合欢宁神,顺气,助眠平喘,用来酿酒,再好不过。它比普通的酒要烈,因为这是用第一道的酒去蒸糯米,酿出的酒再去蒸第三道,如此反复,经过五次提纯,味道虽然甜,但可比普通的酒要厉害得多。”竹影顺着卿月的手腕向上扶上她的手肘,继续说道。“师姐说,合欢酒,合心则欢。一起喝过的人就会合乐欢好,长情不改。你觉得,是不是真的?”

    卿月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呼出的气息都是酒的香气。竹影微微倾身,低头喝掉了她手中剩下的半杯酒。

    他的动作妩媚妖冶得很,让卿月有一刹那愣了神,真是个妖精。

    卿月别过头看见自己带来的小礼盒,轻咳了一下,递给竹影:“喏。”

    竹影旖旎的眼神突然清醒了些,迷茫地看着卿月:“什么?”

    卿月勾了勾嘴角,柔声道:“打开看看。”

    竹影慢慢坐直身子接过小礼盒,很是认真谨慎地观察了一会,缓缓打开。一枚金镶翡翠的竹节玉镯映入眼帘,微弱的灯光下,翡翠透着幽幽的绿光,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

    “这是?”竹影没敢拿起来看,只是愣愣地瞧着卿月。

    卿月看着墙壁上的挂钟,离12点只差一分钟。她笑着拿起镯子,拉过竹影的左手,给他戴上。

    虽然是女款,但是戴在竹影手上一点都不显得娘气,反而很衬他。他皮肤白手腕纤细,气质温润清雅,戴起来就像是古时候书香门第的小少爷。这竹意又刚好合他的名字,实在是好看,她拉着他的手左瞧右瞧地欣赏着。

    “给……给我的吗?怎么?怎么送这么贵重的……”竹影有些语无伦次,嗫嚅着。

    “叮”

    墙上的挂钟轻轻响了一下。

    卿月跪坐起身,捧着竹影的脸,凑到他耳边轻声开口:“竹影,十八岁快乐。”

    她记得?她记得?她竟然记得?所以今日是专门来为他庆祝生日的?所以,不是随意逛逛过来的?是专程为他而来?她拿出礼物的时候,他不敢笃定,只是心中隐动。可她在他耳边祝他生日快乐!她记得!

    她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