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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宦 第116节

    兰嬷嬷反复挣扎着,掌印二字让她懊悔到宁愿自己的猜测是假,快要?问出口?的话也吞了回去,“没什么,公主还等着我回去呢。”

    仲九还想说什么,兰嬷嬷已经转身离开。

    “兰嬷嬷说什么了?”谢鹜行不知何时已经从大殿走?出,睇着兰嬷嬷走?远的背影问。

    仲九回道:“倒是也没说什么,但奴才总觉得她有话想问。”

    谢鹜行负着手?,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在手?背之上,回想起早前?兰嬷嬷就问过自己关于?母亲家人的事,却在听过他的解释后又去翻了内官监的记册,若不是小公主没藏住露了馅,那就是兰嬷嬷对?他的身份有疑虑。

    他并没有弃了谢姓,所以兰嬷嬷是联想到什么了?

    “见过内相。”

    思绪被打断,谢鹜行侧过眸,是楚太?后宫里内侍。

    “何事?”谢鹜行问。

    内侍恭敬答道:“太?后有事与内相商议,烦劳内相移步。”

    ……

    夜风悠悠,月朗星稀。

    心檀正伺候雾玥沐浴,兰嬷嬷推门进来?,温声道:“我来?伺候吧。”

    “是。”心檀拿帕子擦干手?,欠身退下。

    雾玥闻声手?扶着浴桶边沿,转身望向?玉屏那边,一张白皙的脸被水汽熏染的漫着可人的薄红。

    她眨眼望着兰嬷嬷困惑问:“嬷嬷怎么过来?了?”

    兰嬷嬷笑着走?到浴桶边,拿起水瓢舀了水从雾玥肩头淋下,“嬷嬷都好久没亲自伺候照顾公主了。”

    自从心檀心莲来?了之后,贴身伺候的事就都交由他们来?。

    雾玥看着兰嬷嬷眉眼的感叹,以为嬷嬷是觉得自己与她不亲近了,连忙说:“我是怕嬷嬷cao劳,嬷嬷只要?享福就够了。”

    兰嬷嬷心下熨帖,抬指点?了点?她的鼻尖,“好,就cao劳这一回。”

    雾玥皱了皱俏挺的鼻尖,又乖顺的将手?臂横在浴桶边沿,把脸枕颊枕上去,像过一样一边沐浴,一边与兰嬷嬷说着体己话。

    等洗好,兰嬷嬷取来?帕子为雾玥擦身,一手?拢起她的乌发,擦拭她后背的水滴,目光触及雾玥腰窝处的嫣色印记。

    兰嬷嬷心头顿时涌上万千思绪,微微抖着手?碰了一下那枚印记,哑声道:“都快十八年了。”

    雾玥听出兰嬷嬷情绪不对?,又感觉到她在摸自己身上的胎记,回过头轻声道:“嬷嬷,你怎么了?”

    兰嬷嬷收拾起心绪,故作轻松的笑道:“嬷嬷是感叹,当年那么一丁点?的奶娃娃,都出落得那么大了,回头嫁了人,嬷嬷可要?不舍得。”

    “就是嫁人嬷嬷我也与嬷嬷在一起。”雾玥转过身紧抓着兰嬷嬷的手?。

    兰嬷嬷笑着说“好”,拿来?衣裳给她披上,又抬眼打趣,“公主也是时候该择夫婿了,也不知将来?便?宜哪家公子。”

    雾玥忽然有冲动想跟嬷嬷说谢鹜行的事。

    转念又想起,也不知道他服了那么久的复阳药,也不知生出来?了没有。

    不过她似乎也不在意了,这么久,她都没有想起要?问,即便?生不出来?,她应当也还是喜欢他的。

    就是嬷嬷……雾玥犯难地?轻咬住唇,忽然想起早前?,表姐曾对?她说要?带去宫外的灵鸣寺散散晦气,求个?好姻缘的事。

    她心里一时有了主意,回头就假装去求姻缘,再?告诉嬷嬷,是菩萨的指示,这样一来?,嬷嬷应该也好接受一些。

    不过也不急在一时,怎么也得等三个?月的服丧期过了才行,雾玥兀自盘算着,待兰嬷嬷离开后,把自己裹进被子,渐渐睡去。

    深夜里,她却被心檀急急叫醒,“公主,公主快醒醒。”

    雾玥迷笼睁开眼睛,见心檀一脸焦急,心里顿升起不好的预感,坐起身问:“怎么了?”

    心檀道:“太?子妃宫里的瑶云急着见公主,说是有大事,奴婢看她那样子不对?劲。”

    雾玥一听是皇嫂宫里的人,还是深夜寻来?,一定是天大的事。

    她趿上鞋,披了外衫,边往外走?,边系衣带。

    瑶云焦灼等在照月楼外,见雾玥出来?,直接扑通跪倒,边哭边说:“求公主救救太?子妃。”

    雾玥心直直往下落,连忙扶起她,望了眼沉黑的天,“边走?边说。”

    整座宜宁宫漆黑沉寂,仅顾意菀的寝殿里亮了烛火,极微弱的光忙,闪跳晃动着仿佛随时要?熄灭。

    雾玥提着裙摆跑上石阶,步子一停一绊险些跌倒,她故不得停,一把推开殿门,喘着气望向?里间。

    最先看到的是垂头靠着床沿坐在地?上的陈泠,她官服上染着点?点?血迹,清瘦的背脊此刻不堪重负的折弯着,整个?人颓败的形如枯木死灰。

    雾玥垂在身侧指尖发颤,一点?点?将目光移到床上,顾意菀无声无息的躺着,身下的被褥满是血迹,搭垂着的手?腕上也用白布裹着,只是已经被血迹印透。

    “皇嫂……”雾玥不敢置信的摇着头,几乎是挪步在往前?走?。

    来?的路上瑶云一边哭着一边和她说,皇嫂自尽了,因为有了身孕。

    她知道皇嫂一直郁郁寡欢,她以为是因为萧沛出事,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嫂竟然有了身孕,她是何如绝望才会选择自尽。

    她应该早些发觉的。

    陈泠听到雾玥的声音,如梦初醒般抬起头,忽然跪起身,朝她重重叩首,“微臣求公主救救意菀。”

    如果是不瑶云发现不对?劲,来?找到他,意菀已经死了。

    陈泠将手?指扣紧在地?面?上,指腹磨出血迹,悔恨让他喘不过气,早知如此,纵然意菀不肯,他也该想法设法将人带离这座皇宫。

    雾玥看着跪倒在地?的陈泠又看向?不省人事的顾意菀,她也想救,可是她全然乱了章法,根本不到该怎么办。

    陈泠抬起头,冷不妨看见从雾玥身后走?来?的人,目光一紧,凝声道:“见过内相。”

    雾玥仓皇回过头,竟不知谢鹜行何时来?的,不过看到他,她仿佛一下有了主心骨,快走?过去,“谢鹜行,你救救皇嫂,你帮帮她。”

    雾玥哑着嗓子,连话都说不完整,谢鹜行蹙眉抬手?在她背后轻拍,“公主别急。”

    雾玥紧紧望着他点?头,哽咽道:“你要?救她。”

    谢鹜行示意心檀将人扶到一边,自己往床榻边走?去。

    陈泠并不信任谢鹜行,仓皇想要?用被子盖住顾意菀身上的狼藉,就听他淡声问:“太?子妃怀了谁的孩子。”

    此言一出,瑶云和陈泠皆变了脸色,太?子离世已经两年,太?子妃谁的孩子都不能怀,更别提是三皇子的孩子,那就是乱臣贼子。

    陈泠死死咬着牙,望了雾玥一眼,再?次叩头道:“臣罪该万死,太?子妃所怀乃是臣的骨rou。”

    谢鹜行难得多看了他一眼,“不怕死?”

    雾玥也惊住了。

    陈泠砰砰磕着头,“臣罪该万死,太?子妃是无辜的,求内相放过太?子妃。”

    雾玥见陈泠额头上已经破皮有了血,挣脱开心檀走?上前?抓住谢鹜行的衣袖,焦急唤他,“谢鹜行。”

    谢鹜行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启唇唤来?仲九。

    仲九很快从殿外进来?,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递给谢鹜行,谢鹜行打开盒子,拈起里头的药,走?到顾意菀跟前?,掐开她的下颌,把药塞了进去。

    动作太?快,以至于?陈泠来?不及反应,见顾意菀已经吞下药,连忙扑过去,抓起她的腕子把脉,“你给她吃了什么?”

    谢鹜行没有理会,只低声对?仲九吩咐。

    陈泠探到顾意菀的脉搏越来?越微弱,手?足无措的去捧顾意菀的脸,声音里弥满了仓皇,“醒醒,醒醒意菀。”

    始终没有回应,他转过头死死盯着谢鹜行,拔高声音喝问:“你给她吃了什么!”

    谢鹜行皱起眉。

    雾玥被这情况吓了一跳,也急扑过去把手?放到顾意菀鼻前?,没有呼吸,她急缩回手?,没有呼吸了……

    皇嫂吃了谢鹜行的药,可怎么可能吃了他的药救就没有呼吸了。

    雾玥慌张望向?谢鹜行。

    谢鹜行这才压着唇角,对?陈泠开口?,“你再?仔细把把脉。”

    陈泠闻言颤抖着扶上顾意菀的脉搏,良久,才用颤抖的声音不确定的问:“是息宁丹?”

    雾玥急问:“什么是息宁丹。”

    “服下之后经脉俱息,如同陷入假死,三日后才能醒来?。”陈泠干涩回答着,充血的双眸一直盯着谢鹜行。

    谢鹜行接着他的话道:“如今大行皇帝丧期未过,太?子妃又是自裁,冲撞冒犯,尸首不可留在宫中?,明日起灵送往通州顾家。”

    谢鹜行看向?仲九,“将太?子妃殁了的消息传达到内官监,差人来?处理后事。”

    “是。”仲九行事利落,很快退出去。

    谢鹜行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陈泠道:“你连死都不怕,应当不会舍不得这太?医一职罢。”

    陈泠震惊于?谢鹜行雷厉风行的手?段排布,半晌才又一次叩首:“内相大恩,没齿难忘。”

    “不必谢咱家,只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谢鹜行语调淡淡,而且萧沛如果知道顾意菀的棺木出京,兴许还会自投罗网。

    当然,他也有可能乘乱逃走?。

    陈泠并不知他心中?所想,肩头底伏着,对?着雾玥又是一叩首。

    雾玥手?忙脚乱的扶起他,扭头看向?顾意菀,在这座皇宫里,皇嫂是活不下去了,离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语无伦次道:“你,你一定要?让皇嫂重新振作起来?。”

    ……

    太?子妃亡故的消息立时在宫中?炸响。

    雾玥一直跪守在顾意菀棺椁前?,不敢离开,更不敢掉以轻心,唯恐出什么意外。

    贺兰婠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踉跄走?进大殿,看着置放在正中?央的棺椁,不住淌泪,喃喃道:“怎么会这样的。”

    “表姐。”雾玥轻声唤她。

    贺兰婠用力擦了把泪,结果越流越多,“怎么好好的会这样。”

    雾玥握紧她的手?没有说话,如今她不敢告诉表姐真?相,只有等皇嫂和陈泠顺利离开京城,一切才算结束。

    贵为太?子妃,却连丧仪都十分简陋,筹备好一切,就紧由一队扶棺的人马护送着从东华门出宫。

    雾玥与贺兰婠得了谢鹜行同意,一同送棺椁到城门处。

    已经回暖的天,天空却昏沉的仿佛怎么也推不开,就与雾玥此刻沉压的心情一样。

    她站在城墙口?,看着扶棺的队伍越来?越远,手?心攥紧又松开,心中?是浓烈的不舍与萧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