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何为诡师

    苏禾生于有诡的世界，师兄说诡为人的欲念所化，却无人的感情。他们所在的世界诡异横行，如同阴曹地府，被称为阴界。

    然而阴阳双生，阴界不过是被原来的世界当做恶化的毒瘤般将之丢弃。当阴界再也承载不住人类的欲念之时，一部分被诡异化作的诡域便会离开阴界，转而回归到本就属于它们的那个世界。

    苏禾曾问过师兄，阳界在何处？是否也有诡异？

    ‘若没有，若我们生于阳界，是否就没有那么多的百姓受难，不用日日活在恐惧中，如同蝼蚁般苟活？’

    ‘.......或许我也不会给爹娘和弟弟他们带去灾厄。’

    他如白衣仙，身着黑白道袍，手捻白须拂尘坐看山巅云海缥缈，只道‘芸芸众生，各有各的命数。’

    在师兄的眼里，人与诡皆不过烟云。

    他人生死与他有何相干？

    苏禾能记得的，是诡异爆发后与师兄见的最后一面，她执意要下山离去，面对师兄的挽留她只苦笑着说出了那般话——

    ‘师兄许是这世上最不懂我的人。’

    .......

    “人生诡，诡吞人，人从不无辜。”苏禾虽然是笑着的，眼底却沉着丝丝的怅然，她对宋茂说道“此刻你们所经历的，正是我所在的阴界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他们自出生的那刻开始，就已经成了诡异的食粮，或化为森森白骨，或苟延残喘的在日日的担惊受怕中渐渐麻木，就算最后被诡异吃掉，他们也早已觉得是理所当然。这就是他们的命罢了。”

    在生于自己的那个世界，苏禾早已看尽了无数人的苦难和死亡，她的心也在一天天变得疲惫、迷茫。

    她无时无刻的不在想着：谁能告诉她？谁能告诉她！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救他们？才能让这世间再无诡异？

    有人曾笑她，何苦自找罪受、要将救天下人的责任背负在身。她不是心系百姓的君王天子，也不是慈悲心的观世音菩萨，她不过一介习了些术法的道人。可若要苏禾如师兄、亦或那疯子那般漠视百姓们的生死.......

    她做不到。

    宋茂等人听了苏禾关于阴阳两界的说法和诡异的来源后，心跟着沉了下去，一切的祈祷都成了妄想，只要这世间还有一个人活着，这些该死的诡异就不会消失。

    随着苏禾的讲述，宋茂的脑海中逐渐构建出一个诡异肆虐的世界，与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残酷世界，或许那也是他们即将到来的末世。

    想到阳界在诡异降临前的安定和平，宋茂沉默半晌后，厚起脸皮诚挚又惭愧的请求道“苏小姐，你说千年前阴界被分离出去成了承载所有人类欲念的载体，那这个末世本就是我们应该去面对的。但不管你是痛恨也好，还是漠视我们也好.......都还请苏小姐你能为我们提供帮助！”

    对于一位被医院判定为精神障碍及臆想症的患者的话，宋茂是相信的。自从诡异降临以来，他们调查局付出无数诡师生命从一个个禁区中带回来的信息都在证实着苏禾所说的话。

    “为什么要痛恨？”苏禾嗤笑着摇摇头，脉脉含情的眸中多了分迷离，她似回想起了什么，笑容中透出了几分的无奈和温柔。

    “我有一位好友，他心中最大的期许便是寻一处桃源之地居住，能每日听着鸟儿的鸣声落笔作画，偶尔还能去踏青赏花。不用在那个随时会被诡异吃掉的世间颠沛流离，日日惶恐不安。可是啊，那阴曹地府般的世间又哪有所谓的桃源地？”

    似嘲弄又似轻柔的低喃，苏禾转而笑道“直到我来到你们这个世界，我很庆幸阳界原来是没有诡的，你们活得肆意自由，不用遭受那样的苦难。或许，他心心念念的桃源地便是如你们阳界这般吧！”

    苏禾秀眉突然微蹙，她已记不得他的模样了，心中无端生出的忧虑促使着她忍不住的去回想，但随之传来的是脑海中隐隐的剧痛。

    “苏禾。”

    时刻关注着苏禾情况的江应淮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神色的异样，重新坐回苏禾的身边，抬手安抚地顺过苏禾的长发，温柔的双眼中暗含担忧。

    “我没事。”苏禾听到耳边轻柔的呼唤，无声地笑了笑，索性也不再执意的去回想那破碎的记忆。

    那些被她遗忘的人和事，在该想起的时候，总会自热而然的想起的。

    “不说这些了，来说说你们吧！”苏禾的声音温和而婉转，带了丝轻快的调侃“自诡异降临已经有三个月，你们调查局现在才来找我了解诡异的信息，除了要花时间证实我臆想的那些话的真实性，恐怕还有别的原因在吧？”

    宋茂点了点头，没有丝毫隐瞒的解释道“实不相瞒，在这三个月里随着各处禁区的接连出现，局里已经通过诡师们不断从禁区里带出了不少关于诡异的隐秘和其应对手段，靠着这些我们暂时能对付目前的情况。加上调查局新建立不久，各方面都还没有稳定下来，也就没有提前来找你了解的想法。”

    宋茂话中说的委婉，隐瞒了不少调查局里的领导们对于苏禾话中真实性的争执和矛盾，毕竟在此之前他们的世界从来没有过诡的存在，苏禾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说法更是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天方夜谭。比起这个，他们宁肯相信对方只是有心人借着这乱世炒作出来的。

    不过即便宋茂没说这事，苏禾也多少能猜到一些。

    苏禾不禁面露浅笑，悠悠道“所以这次你们遇上棘手的诡了？亦或是诡域，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禁区。”

    “两者都有。”

    宋茂神色一变，声音沉重地叙述道“在此之前发现的几个禁区，我们派遣进去的诡师虽有伤亡，却也有人能活着走出禁区，带出有用的信息及应对手段。但是这次华南地区新发现的禁区却在短短四天内就给局里造成了重大的人员伤亡，并且前往探查的三组诡师队伍更是没有一人生还。”

    “之后局里紧跟着派去了一位中级诡师前去查看，而就在昨天这位诡师从禁区里走了出来，但走出来的却是他的无头尸体，其头颅被留在了禁区里。”宋茂深吸一口气，他光是回想起那时的情景就已悚然的如坠寒潭，周身发冷。

    过了许久，他才哑声继续道“经过法医的检查，判定这位诡师是死于溺亡，脖颈处没有丝毫头颅被分离的痕迹，就像它生来就是无头的人一般。此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发现他体内的诡异有被强行挖出的痕迹.......”

    要知道目前他们所遇到的诡异，没有特意会把诡师体内的诡异挖出的情况，它们只吃人，很少会对同类诡异下手。

    苏禾没有多说其他，只问宋茂“何为诡师？”

    虽然知道诡秘调查局里有一批能自如应对诡异的人，但是这等国家隐秘并不是苏禾能了解到的。此时听到宋茂竟将诡师与诡异联系到一起，她才好奇起来。

    而且从宋茂他们二人到来的时候，苏禾就注意到了站在宋茂身后的那个青年，对方的身上有着诡异的气息，很微弱。

    想来跟他们所谓的诡师有关。

    一直在旁边待命的陆康安整个人一哆嗦，这位苏小姐似乎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却莫名有种让他心里发毛的寒意。

    宋茂的语气中带着决然，没有隐瞒的解释道“现实不像小说，人类能在末世觉醒出抗衡诡异的异能，而人类本身的力量也很难让我们在这末世前夕存活下来，因此我们借助了诡异的力量，以诡异物为媒介修习诡术。唯一的代价是体内会生出诡异与灵魂相融，造成身体诡变的现象，直至有一天被体内的诡异吞噬。而这便是我们的诡师。”

    听此，苏禾摇了摇头。不对，这跟她知道的诡师不一样。

    那疯子以前所在的御诡司在阴界已有数百年历史，也是阴界应对诡异的官方势力，其司中的诡师诡秘莫测，素来是以秘法驾驭诡异的力量，并使其诡异物滋养血rou灵魂。但与宋茂他们的诡师不同，他们不用付出任何的代价，并且能以此延长自己的寿命。为此他们甚至会到处捕捉诡异囚养在御诡司的消灾塔，而诡师死后的血rou则会化为喂养那些诡异的食粮。

    关于御诡司苏禾了解的并不多，后面这些都是那疯子自顾自的告诉她的，因为他就是被当做诡食从那个消灾塔里逃出来的。

    “想要修习诡术，依靠的是诡气的滋养，而阳界没有诡气，能凭借的便只有从诡异物中汲取的诡气，只是如你所说的，代价却是极大。”

    她握住纸蜻蜓的手下意识的收紧，苏禾随之声音冷冽的说道“这或许是你们唯一的希望，我没有资格说什么。但你们需清楚，诡异物虽是诡异死后的产物，却也是诡异新生的种子，人若是吞吃它，只会被当做母胎汲取人体血rou的养分，诞生出新的诡异。而这诡异.......”

    “可能是你，可能也不是你。”

    宋茂和陆康安两人听得心下震荡，因为见证了太多共同处事的诡师一个个在诡变的痛苦中被吞噬灵魂，最终化为没有理智的诡异被局里处决，所以他们对于诡异物的本质多少也有些猜测，但此时却是第一次听到关于诡异物如此明确、全面的说法。

    尽管他们并没有如苏禾所说的去吞食诡异物，只是当做修行的媒介依附在rou体上，但依然会以此血rou为土壤，生出新的诡异融入诡师的灵魂，最终吞噬诡师的生命。

    “可是没办法啊，就算最后会变成诡死去，我们也心甘情愿。”

    陆康安忍不住的抬手抓住了自己被诡异物依附的右臂，面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只是同时的，他朝苏禾看去的眼中却越是明亮、坚决。

    如果给诡师们重新选择的机会，为了国家，更是为了能在这个末世活下去，他们还是会毅然决然的选择同一条路！

    苏禾看着陆康安神色间的决绝，她浅浅地勾起了唇角，轻笑道“值得庆幸的是，你们的方法只会渐渐的诡异化，并没有立即被诡异吃掉。如果能从禁区中找到一些阴界遗留的秘法，或许能暂缓诡异化的速度。”

    如果幸运的话，能找到御诡司的秘法，或许能彻底避免这个情况也说不定。不过这一点苏禾并没有直说，她不确定那些禁区里会不会存在御诡司的踪迹，毕竟御诡司的那些人素来不愿在诡域多停留。

    之所以给陆康安他们一个希望，只是因为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是为了守护更多的人而离开道观四处奔走、救济，在这遥遥无期的途中她也渐渐失去了一个个重要的人和事物。

    可是对于这前半生，苏禾却从未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