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抵达
章十三 抵达 “坐马车坐的骨头给快给颠散了。”顾琅狠狠伸了一个懒腰，迎着连日阴雨后见到的阳光倍感亲切。小蓝也一改蔫蔫的样子，盘旋着飞在晴空。 柳亭云和巫黎紧跟着下了马车，车夫则是载着他们的行李先一步去往藏剑的院子安置。 巫黎的状态看上去已经恢复了正常，皮肤不再透着一股近乎透明的苍白，只是体温依旧是冰冰凉凉的。这时候被暖融融的太阳照着，像是刚从冬眠状态下苏醒的蛇，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初醒的散漫，还有暗藏的攻击性。 柳亭云已经很习惯余杭郡的风光了，不仅是因为参加过之前的名剑大会，更是因为霸刀和藏剑一直有合作，一些重要的场合少不得要来藏剑跑一趟。再加上柳夫人随大哥在扬州居住，一年到头他总也要去探望几回，顺路就带着柳夫人来这边散心了。柳夫人那可谓是人老心不老，带着两鬓的白发都要和西湖边的小娘子比一比谁抛的花球最高，输了还要柳亭云下场打击鞠拿头彩哄她高兴。 不过现在还不是西湖最热闹的时候，等到了端阳节，此处根本不会有马车落脚的地方。名剑大会的时间倒是正好和端阳节撞个正着，这会儿穿着各色服装的武林人士明显是比平常多很多，也不知道赛程的安排如何，能不能让他们抽出时间来逛一逛。 柳亭云和巫黎慢慢并肩走着，算不上多么激动但也在享受着热闹的氛围。他看着顾琅一副对什么都新鲜的模样轻轻勾起唇角，真是积极开朗的好心态啊。他也不知道顾琅是怎么处理那些复杂心绪的，总之是这两日在马车上断断续续的打坐调息下来，竟是连刚刚突破的武学境界都得到了稳固，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锋芒毕露。 不过这也是个好消息。他侧头看了一眼一切如常的巫黎，最起码他们获胜的筹码增加了。 巫黎歪头，拿笛子戳了戳柳亭云的胳膊：“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柳亭云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我就是随便看了一眼。”他转移话题：“呶，你很喜欢的那家糕点铺子到了。” 巫黎哪里看不出来柳亭云是在转移话题，不过他也不是要问个答案出来，于是顺他的话茬接了下去：“进去看看吧。顾琅——”他喊了一声，朝扎在杂耍艺人堆里的顾琅招手，等人跑回他跟前后指着铺子说道：“杭州有名的点心铺子，要一起进去逛逛吗？他们家做的透花糍可称一绝。” 顾琅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什么都想尝试。说起来，刀宗宗门远在翁洲，和成都相距甚远，而他之所以会去往成都，完全是个意外。 当年，师傅只说他武学已成，根本没管他要如何学着“入世”，把他丢给最不靠谱的二师兄之后就当起甩手掌柜。二师兄做事更是一绝，哄骗着他说是交给他一份艰巨的任务，让他跟随商队去收一些药草，结果等他入了商队发觉不对，一问才知道根本是二师兄主动把他塞到了商队干活。当时商队已经走到巴陵县附近，大当家的才把二师兄的亲笔信交给他，信上自然是一番胡说八道的解释，不过最后一句说的倒是很真实：小师弟，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等你准备好了才会发生的。 故而他稳下心情，接受了来自二师兄的善意的恶作剧，就这样跟着商队来到了目的地成都。大当家的和二师兄关系很好，对他也颇为照顾，他在商队做了两个月的工，接触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人，做了许多从前从未想过的事。眼见他有了最基本的生存能力，大当家的就放心带着他的商队继续出发了。而他也就这样留在了成都。 顾琅在成都的两年，说是一直在为他人奔波也不为过。他就像是话本子里面写的少年侠客，满腔热血皆为不平事，也像说书人口中的无名英雄，除了知道他是刀宗弟子之外，人们对他一无所知。他的过去，他的未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喜欢哪一种花，他会因为偶遇大雨狼狈躲到某间茶馆吗，他会因为萍水相逢的缘分去参与一段故事吗？ 他自由的好像一缕风，在别人的人生中匆匆擦肩。红尘茶馆只留下某个刀宗弟子如何如何的传闻，却不知他们正在议论的人就在隔壁桌上点了一盏清茗。而顾琅也很享受这样的时刻，毕竟这就是他入世所求。 但是现在，这缕风遇到了故事的种子。他们在命运的轮盘上偶然相遇，纠缠着纷杂的少年心事，朝着暂时还看不清未来的远方延伸。 “那走吧，今天我请客。”柳亭云大手一挥，率先进了店。店小二殷勤的招呼上来，在看到柳亭云带着的木牌后态度更加恭敬了一些，引着一行人上了二楼雅间。 顾琅避开拥挤的人潮，心里想着这家店的生意真是兴隆。三人进了雅间，很快就有两个收拾的干净利落的小丫头端着各色茶点送来，边拿边介绍。小丫头们官话说的还不是非常熟练，带着江南特有的软软的腔调。顾琅除了有些地方没听懂之外，更惊讶于自己此时此刻享受的待遇。 “这可真是……”等两个小丫头躬身告辞，顾琅才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桃花酥：“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过少爷生活的一天。”这糕点做的也太精致了，粉粉嫩嫩的颜色透着桃花的清香，实在太过诱人。 巫黎失笑，朝着柳亭云一伸手，紧接着一块刻着特殊符号的木牌被放入掌心。 “狐假虎威罢了。这儿是藏剑山庄开的一家店，对本家嫡系弟子免费开放。叶琮把叶莹莹那块丢过来了。”巫黎把木牌递给顾琅，指了指木牌一角刻着的藏剑山庄标记：“不止这一家店，所有藏剑山庄做的生意，都有这个待遇。” 顾琅消化了一下自己实际上是被大款傍上了这个事实。桃花酥的甜糯化在舌尖，他饮了一口微烫的茶：“我明白叶大哥为什么会把莹莹的木牌没收了。”照着这样的待遇，那么爱糖的叶莹莹肯定会把牙给吃坏。 “不止如此。”柳亭云摸着下巴补充：“莹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木牌的存在。叶琮早在意识到莹莹吃糖不懂节制之后就把这东西给扣了下来，也不许身边的人告诉她。后来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东西交给我暂管了。”毕竟柳夫人很喜欢这些。 顾琅一瞬间觉得面前的糕点没有那么香了，他默默地为莹莹鞠了一把同情泪。 “时候到了总会还给她的。”巫黎夹起一块透花糍：“只是不知道小姑娘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说完他又摇摇头：“长大也没什么有趣的，还是小孩最好玩。”毕竟，长大后拥有更多选择权利的同时，也会失去很多曾经珍贵的东西。还是珍惜能逗叶莹莹玩的日子吧，转眼他们就已经认识了三年，再三年，叶莹莹也能被喊一声小娘子了。 柳亭云深以为然，他本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和巫黎是同年的玩伴，后来又发生了意外，他基本上没有时间和心力去和小孩子相处。叶莹莹算是很对他胃口的小姑娘了，大方活泼，古灵精怪，他是真拿她当半个meimei看了。上回柳夫人来信，还说想见一见他提到的那个小姑娘。 “母亲之前还说要见见她，只是一直不巧，带母亲来藏剑的时候都没遇上。” 巫黎挑眉：“那你可得好好看着她们两个。”柳夫人就不是什么静若处子的性格，和叶莹莹这个小魔王凑在一起，精彩程度可想而知。 柳亭云把木牌拿了回来挂在腰间，略一沉思道：“若是真有那一日……唔，现在和叶琮打好关系还来得及吗？” 巫黎好像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惊讶之余细想一番倒也不无道理，只是：“你别cao心太早，没得说为了这种事拉关系的。” 顾琅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要和叶琮打好关系这件事他倒是明白：“叶大哥不是说要请客来着？在藏剑总也能见到的。不过，你们的关系不是还不错吗？”为什么要说打好关系？ 柳亭云和巫黎对视一眼，皆是噗嗤一笑。一个是笑自己真的想的太早，另一个是笑顾琅这认真的小模样。 “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巫黎揉了揉顾琅的头：“吃过午饭后，先回清泉小筑收拾一下，晚上这里还有别的热闹可以看，不急在这一时。” 顾琅点头：“好。”他自然能察觉出二人对他的照顾，这两人少说也得来过藏剑三五回了，还愿意放慢脚步带他到处逛逛，他是该感激的。 —————— “清泉小筑。” 顾琅抱着几个精致的盒子，里面大多是吃食，也有一些精致的小玩意。他站在古朴的院门前，低声念了一遍牌匾，确认这小巧雅致的院落就是他们要落脚的地方，还是没忍住惊讶半张开嘴。 他甚至听到了汩汩的泉水声音。难道院子里真的有山泉吗？ 还没等他从惊讶状态恢复，一道轻快的脚步声哒哒响起，他只来得及把双手往上一托，稳住下盘不让东西被撞倒。 “呜呜呜，主人，茸茸好想你～” 柳亭云和巫黎站在顾琅身后，看着一脸懵然的顾琅和只顾着抱大腿擦眼泪的小管家，嗯，非常没有同情心的，笑的很开心。 “……小meimei，呃，茸茸？你先放开我。”顾琅现在是真的没腾出手来把茸茸拉开，他把双手朝外打开，留出身前的空间，低下头和泪眼汪汪的小姑娘对视：“柳亭云在我身后。” 茸茸眨眨眼睛，一点也没有抱错人的尴尬，她飞速切换目标：“你一定就是顾琅哥哥吧！我听温辞秋提起过你。顾琅哥哥从刀宗来，想必会喜欢山泉的潺潺水声，我特意把你的房间安排在了后院西阁，推开窗就能看到啦！还有我听说你带了一只叫小蓝的鹦鹉，我还从未见过会说那么多话的鹦鹉！顾琅哥哥可以让我看看它吗？哦，对了，还有……” “停停停。”柳亭云终于舍得出手打断茸茸滔滔不绝的话，虽然小姑娘声音脆甜，但持续这么高强度输出真的像夏日蝉鸣，吵得人头都要大了。 顾琅看柳亭云的眼神就像看救星一样，因为他不止按下了茸茸声音的暂停键，还把小姑娘从他腿上撕下来了。 “呜呜呜，主人，主人我好想你～”茸茸没有丝毫犹豫，对着柳亭云就张开手要抱抱，不过她正被柳亭云揪着衣领荡在空中，挥舞着小短手的样子充满了娇憨的滑稽。还是巫黎出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茸茸搂着巫黎的脖颈，转头就朝柳亭云哼了一声：“还是巫黎哥哥最好啦！主人大坏蛋！” 眼看着巫黎抱着茸茸进了院子，柳亭云一边摇着头一边示意顾琅跟上。 “这小妮子没什么坏心的，就是太久没见到人闷坏了，肚子里不知道藏了多少话等着一股脑倒出来。”柳亭云也很头疼，怎么就招来了个这么奇妙的管家：“茸茸很能干，平常也不是这么话多的，她很喜欢小动物，应该会和小蓝很合得来。”而且茸茸对动物的喜欢是不分物种的博爱。尤其喜欢巫黎养的那些带毒的东西，一度让巫黎动了收徒的心思。幸好小姑娘志不在此，巫黎自己也还没完全搞清楚蛊毒的问题，就这么算了。 虽然没有师徒的缘分，但两人的关系还是很好。就比如这时候，茸茸就能得到巫黎的抱抱，如果他不加阻止，他敢确信茸茸能在巫黎身边腻歪到吃晚饭。 “唔……”顾琅看着一大一小十分和谐的两人含糊道：“活泼一点也好嘛。”就是刚才在门口的那种欢迎不要再来一次了，他真的应付不来。 “说起来，”顾琅跟着巫黎和茸茸一路走过曲折的回廊，看到了不少精致的盆景，这里的建筑不似广陵邑的宅邸那般，带着江南特有的小巧秀致：“这处小筑，是你的私产？”这地方看上去就造价不菲。 柳亭云顺着顾琅的目光看到一旁的月门：“也不算。”他随手折了一枝将谢的海棠：“是我母亲当年买下的。” “当年这附近还没有发展到这种规模，是近几年才兴盛起来，连带着这个小院身价也水涨船高。我算是现捡了个大便宜。”其实也有他接手成都那边的霸刀山庄基业的关系。柳家五个孩子，三男两女都是有出息的，只是前头几个都想在外面野，家业完全是半逼着最小的弟弟接手，当初柳夫人说要把这院子的地契给柳亭云，哥哥jiejie们也没有不乐意的。 就算如此，当年这院子也不可能便宜到哪里去。顾琅虽说不在意物质的享受，但不代表他不清楚一些东西的价值。这片宅邸傍依山脚，内有自然形成的山泉，装潢风格一看就是经过细细打磨，他说不出具体好在哪里，但就是看着比沿路上经过的宅子更好看些。 “到啦到啦！”茸茸从巫黎身上跳下来，她对新加入的顾琅还是抱有很大的热情的：“顾琅哥哥，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她小跑着回来想要拉着顾琅的手，但他手里还提着东西。于是小姑娘眼珠一转，踮起脚尖就趁顾琅没有防备，一下子就把他右手上托着的所有盒子接了过来，在顾琅担心的低呼声中把它们一把塞进了柳亭云的怀里。 柳亭云稳稳接过一摞各式各样的盒子，无奈的朝着顾琅伸手：“都给我吧。” 顾琅有些不太好意思，这些东西大半是他贪嘴想要买来尝鲜，或是打算寄回师门纪念品。可拗不过不断拉着他的胳膊催促的茸茸，他只得把左手的东西也递到了柳亭云怀里。茸茸拉着一身轻的顾琅朝前跑去，鞋子踩着楼梯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面对这么自来熟的小姑娘，顾琅的表现还是有点羞赫。不过他也看得出来，茸茸有几分功夫的底子，刚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可是半点没歪，身形很稳，只是他还无法判断这小丫头师承何派。 “就是这里啦。”茸茸一把推开门，回头朝顾琅笑的灿烂：“进来看看。这里是刀架，我特意选的银色的，和刀宗的门派气质很搭。还有这里，”茸茸拉着顾琅到窗边：“呶，看到了吧？这里可是视野最好的地方，而且又不至于离山泉太近被水声打扰。”不等顾琅细看几分，她又指着窗外挂着的鸟笼：“这是我按照花鸟杂市的笼子自己做的，不知道适不适合你的鹦鹉居住。哦，对了，我还准备了很多种鸟食，都放在橱柜里了。还有还有……” 柳亭云和巫黎慢慢走上来，把东西摆在桌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茸茸带着顾琅到处转。虽然是吵闹了一些，但确实挺能帮助顾琅快速熟悉这地方的。 “呼，大概就是这样，顾琅哥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茸茸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小脸红红的看着顾琅。 顾琅眨眨眼睛，歪头一笑：“谢谢你为我安排这么多。” 茸茸这下真的有点脸红了，这么清俊帅气的小郎君认真道谢的样子可真好看。 “要一起吃果子吗？”顾琅摸摸小姑娘扎的双丫髻，带着人到了桌前。 柳亭云似笑非笑的看着茸茸：“开心了？” 茸茸狠狠点头：“主人你实在太狠心了，竟然舍得我把丢到这里来一个多月！莹莹也不在藏剑，阮闲舟还在休假中，我只能靠温辞秋寄给我的信消磨时间。我也新养了一只鹦鹉，虽然努力教它说话，但是它好像是不会说话的那种，顾琅哥哥你可以让小蓝教教它吗？” 顾琅一默，他的小蓝在同门养的鹦鹉里也算是话多的那一类了，而且他从没费心教过它什么，往往是它某天突然蹦出一句不知道在哪里听来的话，然后就开启循环播放模式。 “这个，我不能保证。”顾琅觉得他的鹦鹉算是异类：“它这会儿在外面玩，傍晚时分会找到这里来的。”他们自然有一套独特的交流方法，确保能够彼此联系。 茸茸撑着下巴叹了一口气，她也不是要强求鹦鹉讲话，毕竟当初买的时候就听摊主说明白了，这鹦鹉也不能保证每一只都会学说话。只不过眼前有个新鲜热乎的成功例子，她当然还是想努力一下。 “那就先谢谢顾琅哥哥了。” 顾琅摇摇头，给茸茸剥了一个橘子：“没关系。只是小蓝可能会有点吵，你别介意。” 茸茸吃着甜甜的橘子摇头：“自然不会。”她喜欢热闹。 “好了。”柳亭云起身敲了敲茸茸的脑袋：“少闹腾一些，我们洗漱休息一会儿后还要出门。你要是想一起去逛逛，酉时去醉仙楼找我们。” 茸茸猛猛点头，她馋醉仙楼的烧鸭很久了！ “我们先走了，好好休息。”柳亭云和巫黎告辞，茸茸站在门口和他们挥手。 顾琅把点心盒子推到茸茸那边：“带着回去吃吧。” 茸茸高高兴兴接了，临走还不忘跟顾琅约好待会儿要带他逛逛这院子的景致。顾琅自然是无不可。 送走了一蹦一跳的茸茸，顾琅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呼……”虽然刚才这会儿没做什么事，但比逛街看热闹还要累。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解开腰带去屏风后面稍作梳洗。躺在陌生的床上，发梢还带着湿润的水汽，顾琅伸开手掌，透过指缝看着雕花床帐出神。 师傅，二师兄，他真的遇到了很好的人。或许也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动摇，但他…… 顾琅收回手翻了个身，侧躺着闭上了眼睛。 船到桥头自然直。问心无愧就好。 —————— “唔哇！”茸茸正骑在顾琅的肩膀上，对着杂耍艺人猛猛拍手：“好厉害！再来一个！” 柳亭云有些无奈的尽力隔开周围汹涌的人群，明明是已经看过多次的表演，真不知道这小姑娘哪来的那么多用不完的热情。或许这就是巫黎白天说过的，还是小孩最好玩。他们总是抱着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好奇心，永远愿意以积极的姿态面对生活中的大事小事。 巫黎并不反感热闹，但是也很难喜欢得起来如此拥挤的热闹。都不知道是看杂耍还是看人了。而且因为名剑大会的关系，周身浮动的气息总有不可轻易忽视的存在，并不是他主动去留意那些人的踪迹，而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他也不想拂了几人的兴致，既然是主动选择出门，就已经预料到了后果。巫黎重新勾起唇角，看似和周围的热闹融为一体。 柳亭云自然也注意到了身边不同寻常的气息。只是大家都是来玩的，名剑大会在即，也没人敢轻易闹事。他关心的是巫黎的状态，毕竟这人的笑一看就假的很。 “如果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去亭子里坐一坐？他们两个看上去还要玩很久。”柳亭云侧身把巫黎护在怀里，靠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 巫黎轻轻摇头，他还不至于承受不了。只是人多的地方气味也越复杂，对他这个天生五感灵敏，嗅觉又经过特化的人颇有点难捱。 “不习惯就同我说。”柳亭云从怀里掏出一包桂花糖递给他，是刚才在路边买的：“味道还不错，尝一尝。” 巫黎接了柳亭云的关心，塞了几颗桂花糖到嘴里，桂花的香气和蜂蜜的清甜让他的脑袋清醒了不少。就这样感受着舌尖的甜意，巫黎紧跟在顾琅和茸茸的身后，随着汹涌的人潮朝前方更热闹的地方涌动。 柳亭云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轻叹一口气，接下来十天半个月的，没有特殊的情况他估计是不会再乐意出门了。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最热闹的戏台子跟前，茸茸的嗓子都因为叫好声而微哑，小手都拍红了。顾琅虽然没有茸茸表现的那么激动，但也是很认真的在欣赏每一场表演。柳亭云也感叹这几年余杭郡的发展速度，这各种表演的热闹劲都快赶上长安了。就比如现在戏台上的胡姬，面覆轻纱，腰肢纤柔，脚腕上的铃声与舞步相应，柘枝舞的舞姿在他见过的舞姬里算上上等，又因为这胡姬独有的力量感和对乐曲的独特诠释，甚至可堪称最佳。 只是……柳亭云有点搞不懂，这胡姬应该是要参加名剑大会的明教弟子吧？这处戏台子在余杭成名已久，想要上台表演，必须得过了班主那道关，一般的杂耍艺人可捞不到机会上场。不过这胡姬的柘枝舞也确实配得上这戏台子的牌面。 就在他胡乱想着这次来参加名剑大会的人不仅是武艺出众，同样的也是“舞”艺出众的时候，身侧的巫黎突然转头看向了某个方向。 “怎么了？”柳亭云的背后都被惊起一层冷汗，巫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展露出这样极具攻击性的一面了，那一瞬间的气息变化让他下意识把手放在了腰侧，摸了个空才意识到这地方是不能带着傲霜刀来的。 巫黎面色难看，他对着柳亭云摇摇头，周身的戾气渐渐敛了下来，但面色还是不好。 顾琅抓着茸茸的小腿后退几步，凑到巫黎身边做了个护卫的姿态：“怎么回事？”他自然感受到了巫黎瞬间的气息变化，那是一股让他汗毛倒竖的危机感。于是台上胡姬的舞姿再也无法吸引他的心神：“有什么人针对你吗？”他不是没察觉周围的情况，可是能进到这条街上的人都不允许携带武器，连明教弟子都登台跳舞，他也降低了警惕。 巫黎还是摇头，不欲多说什么。 柳亭云敛下神色，果断决定中断这趟夜游：“茸茸，今天先回去。” 茸茸看着柳亭云严肃的神色，自觉从顾琅身上跳下来，牵着顾琅的手乖乖点头：“好，我也看累了。” 巫黎看闹成了这幅样子，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又朝着刚才看过的方向看了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一行人快速出了灯街。 直到回到清泉小筑，巫黎的状态还是有些微妙的焦躁，顾琅刚想再问一句就被他握住了手腕。 “嗯？” 巫黎冰凉的指尖摩挲着顾琅手腕内侧：“再给我一些你的血。” 顾琅一愣，然后就被巫黎拉着去了他的药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他的血，但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倒也不觉得十分突兀。 只是……他看着玉碗里盛着的满满一小碗鲜红的血液，又看看自己绑了绷带的手腕。这个出血量造成的伤口真得用药了。 巫黎把血放到一旁，疲累的捏了捏眉心，也没有心情调笑几句，只把顾琅送出了门口。 “告诉柳亭云，别来打扰我。” “呃……”顾琅被推出了药房，他转身还想问什么，但门已经被“嘭”的一声关上了。他摸摸差点被碰到的鼻尖，对着不远处的柳亭云一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柳亭云的脸色也有点难看，还是顾琅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我觉得，应该是戏台附近存在只有他能察觉到的东西。”而这东西让他感受到了危机感，而且：“很可能和他的蛊术有关。” 柳亭云的想法和顾琅差不太多：“多注意五毒的人。” “嗯。”顾琅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今天你也累了，辛苦你照顾茸茸，早点去休息吧。”柳亭云揉了揉顾琅的脑袋，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没关系。”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