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不能出道也不会改

    防弹的队长、团队的主要作曲人兼作词人，金南俊，常常觉得他的队友崔黎安是个相当难以捉摸的人。

    从年龄上讲他们相差三岁，从团队分工而言他自己偏向rapper而崔黎安偏向vocal。除了偶尔在创作方面合作之外，他们俩虽然名为队友，但是真正有效交流的时间却远不够多。

    防弹确定出道之前大家都是练习生，虽然作为小公司的练习生会比大公司少许多勾心斗角，但是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就算是作为组合核心理论上肯定能够出道的金南俊，也很难花心思与每一个练习生社交。出道之后他们八个人更是个个都忙得陀螺一样，拼尽全力地展示自己，为了更完美的舞台燃烧每一块肌rou、每一条神经。当完成他们能够去的舞台，拍完所有够得着的综艺、物料、花絮后披星戴月地回到宿舍，大家恨不得眼一闭就能入睡，只有超人才有心思和队友再联络联络感情。

    但是金南俊不满足于此。他是一位思想深刻的年轻人、抱负远大的队长，从不满足于成为普通有名的爱豆，而是梦想着更多的成功、更大的平台，以及能够袒露最本真自我的更优秀的作品。为了喂饱他那躁动不安的野心，他需要把他的团队拧成一股绳，让所有人往一处发力，共同攀登他内心的高峰。

    于是，在不太忙的回归间隙，他召集所有队友来到宿舍的客厅，进行了恳切深入的谈话。这谈话不足为外人道，也许多年后他们功成名就，会在自传里面坦诚一部分可以向大众公开的谈话。而如今，他们作为刚刚开始磨合的队友竭尽所能的诚实，希望可以更了解彼此的长处短处，作为一个团队既凸显个性又强调整体。也约定了吵架之后要尽快解决问题，而不是彼此沉默冷战，成员之间也应该伸出援手。

    在一次次的聚餐和对话中，防弹众人逐渐亲密起来，真正跨越了普通同事的关系，而变得更像是共同奋斗的兄弟、没有血缘的家人，培养出超越大部分爱豆组合成员的羁绊。也正是在这些相处中，金南俊进一步了解到崔黎安的方方面面，也更觉得这个弟弟身上有许多矛盾神秘的地方。他想要了解崔黎安，这个从10750公里外的美国飞来韩国与他们成为队友的弟弟，这个自由、外向，无论是外貌还是能力都闪耀无比的男孩。想要作为防弹长久的走下去，他需要真正亲近自己的队友，不是么？

    但这不能解释他为什么在回归期难得的间隙，不去休息也不去作曲，而是打开手机躲在工作室一遍遍看队友的直拍。

    他们刚出道时崔黎安还没有成年，所以Cody没有给他染发或者做夸张的造型，但他天生的棕色卷发和琥珀色眼睛本来就足够鹤立鸡群了。再加上他的脸，啊，想到这里，金南俊在无人的室内有点害羞的捂脸。黎安的脸简直像是上天最用心的毕业作品：明亮且含情脉脉的大眼睛，漂亮的双眼皮和卷翘浓密的睫毛，每次叫他起床的时候，那睫毛好像都挠在他的心尖尖，让他浑身不对劲儿；立体精致的鼻子像是大师的雕塑作品，每次拍照打光总是能留下错落有致的阴影，衬得他的每一张照片都像是印记独特的艺术品；嘴唇总是柔软艳红的，当崔黎安在台上尽情飙高音的时候，嘴唇总呈现出湿润花瓣般的诱人。金南俊总是会疑惑，他们的粉丝见到崔黎安这个样子也会产生糟糕的幻想吗？还是只有他因为青春期的荷尔蒙而分外思想肮脏？

    当崔黎安喊着：“为何总要走跟别人不同的路？呀，　管好自己吧！拜托别太勉强自己了。”的时候，像是一道炫目的极光划破庸俗的日常。他的眉眼瑰丽，眼神却肆意自由、舞蹈动作强劲又舒展，像是教室窗口带来草坪清香的风，扑入课堂后鲜活乱窜惹人注意的鸟，学生苦闷的重复日程中难以窥见的珍贵奇迹。

    防弹的八人都拼尽血泪地阐释出主打歌打破常规的决心和勇气，但多少都有些急于证明自己的青涩和过度夸张，这是新人中常见的事，而他们的水准其实已经是新人中数一数二的了。但是观看直拍的话，崔黎安在舞台上自然舒展的表演显得惊人的自信和吸睛，你在他的表演中很难看到夸张和急迫，惊艳得不像一个新人。这也是为什么崔黎安的粉丝和站姐在他们组合是稳居前列的。韩国人一向苛待绿卡，却也一直颜控，从来慕强。只有够强、够美也足够幸运，才能得到大量青睐。

    但是被吸引的路人们、粉丝们，以及组合的其他成员可能都不知道，金南俊在出道选拔时曾反复纠结于崔黎安适不适合在防弹出道，乃至于这位弟弟究竟适不适合当爱豆。他没有在崔黎安眼中找到对舞台的热爱和对爱豆这一行业的追求。说得难听点，正是这种绝望的渴求保证着这个病态行业的顺利进行，像是驴子面前吊着的胡萝卜一样，驱使着无数正值青春的少年少女损伤身体、耗尽精力地练歌练舞，在最需要营养的青春期为了好看的外表忍饥挨饿，甚至在人格塑造的最关键期忍受公司管理人员无理由的谩骂侮辱。

    公司需要练习生渴望舞台和名气，这样他们就能更方便地摆弄这些没什么文化和思考能力的小孩子，让他们签下苛刻的条约，用各种不好的手段塑造他们听话乖巧、任劳任怨的人格。公司害怕无欲无求、家境不错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可能成为传奇的艺人，但同时也会成为团队里的定时炸弹。

    而作为一手创建公司的前名曲作家现商人方时赫，只会比金南俊这位练习生更早地发现崔黎安的不足。这从他频繁召集金南俊和闵玧其以及新人开发组开制作会议，并假装不经意地问他们对崔黎安的看法就可见一斑。

    但是崔黎安的很多地方总是不能让方时赫下定决心。别误会，他仅仅是看到这个孩子身上难以割舍的价值：【美国绿卡】加一分，在小公司出道，光是一个绿卡身份就可以玩出好多宣传花样；【外貌惊艳】加一分，在韩国这个外貌主义至上的地方，只要爱豆不是离谱到触犯底线就可以通过好脸蛋吸一大波粉，割一大批韭菜；唱歌水平高、英文rap强、舞蹈基础不错无限加分，没想到除了脸蛋和绿卡身份之外【业务水平】也这么强劲，看来不用像某些前辈团一样为了关注推一个没有业务能力的出去，只能拿【门面地位】包装不足。有了这么多闪闪发光的地方，崔黎安对Big　Hit而言的稀缺性和重要性就无限拔高了：他不是那种能随便被替换掉的消耗品，而是有着大爆潜力的钻石原矿，只要稍加打磨就会夺人眼球。

    不过，方时赫跟其他社长的不同在于，他除了想要推出一个能够赚钱的组合证明自己以外，还希望他的第一个男团可以实现自己心中暗藏的音乐梦想。要做到这一点，成员们除了能力匹配、概念相符之外，还需要有一些更形而上的团结度：比如有着同样的野心、梦想和不甘心。在一群为了梦想可以流血流汗的孩子们中间，放一个虽然闪耀但是胸无大志的异类，会不会影响组合长远的未来呢？

    崔黎安的考核地狱就此开始。从他的角度来看一切都是晦暗莫名的。考核老师莫名地对他挑刺不满，从他的能力到他的努力程度，到他的团队合作态度到他的方方面面。这不是正常的批评，而是对人格的全方面践踏。同期的许多在他的光芒下喘不过气的练习生借此对他投来恶意的目光，甚至有的计划着在暗中对他施加肢体冲突的压力，只不过都被毫无畏惧的崔黎安用更聪明的方式怼了回去。

    在生存的压力下，崔黎安用着过滤杂质的方法从无厘头的谩骂侮辱中找出他表演中真正的不足，然后该泡练习室泡练习室，该请教郑号锡和朴智旻就请教他们。他不是真正的十六岁小孩了，在必要的时候他会放下本该有的倔犟自尊，通过一切合法光明的手段提升自己。在同期舍友都害怕不已的高压批评下，他如海绵吸水般唱跳rap都进步极快，也学会了在团舞时融入整体，在站c时展示自我。甚至他跟几位传说中的预定出道组成员的关系也在沟通请教、共同奋斗时变得更加亲密了。唯一让公司不满的是，他们没有在崔黎安的态度里找到被批评打压后的畏怯和不自信，相反，他一如既往地在舞台和生活里熠熠生辉，像天生属于聚光灯下的生物，却又自由自在得让人懊恼。

    “还没法下决定吗？”高层A问方时赫。方时赫捏了捏鼻梁，很无奈地说：“亮眼是真的亮眼，要是这孩子没有那么惊艳我早就把他踢出出道组了。除了他的不可掌握之外他就是完美的偶像，天生适合舞台。”

    “是金矿啊，这孩子。”高层B把崔黎安的个人资料举到眼前，盯着最显示练习生本来样貌的证件照赞叹出声：“连我这把年纪的人看到这张脸都想为他花钱呢，那些小女孩们会为他发疯的。”

    “个性突出一点也无所谓，我看你那团队磨合得不也很好吗。反正也是要做创作型爱豆的，我看资料里他创作能力也不错，到时候营销也好做。”高层C说。“我们倒没有必要学sm那种公司，他们的宗旨是培养听话人偶，我们想打造的是野生和独特性，有点无伤大雅的个性可以往big　bang那边营销。更何况，不管怎么骂都很自信的性格，出道后对付恶评也会很在行，说不定能省一笔找心理咨询的钱。”

    方时赫听着大家虽然意见不一但明显都很倾向崔黎安的态度，心里也明白一个小公司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只是心里还是有许多不甘：“算了，我再想想吧。”

    某一次精疲力尽但是令人满意的考核结束后，崔黎安盘腿坐在练习室地上，看似闭目养神：“系统，”他在心里轻轻叫到：“公司的打压和考核还没有结束吗？我最近的考核成果已经在所有练习生里面数一数二了，就算我再怎么努力，我目前的水平就在这里了。哪怕是这样他们都没法下决定？”

    系统冷冰冰的语气不知何时有了一点人性化的起伏，最近崔黎安完全把他当作评析和收集资料的工具用了：“根据我收集的资料得出，韩国的娱乐圈高层更倾向于自尊低下好掌控的乖巧孩子。他们第三次当着所有人的面骂你的时候，宿主就已经识别出他们的打压手段和目的了。我不能理解的是宿主为什么不装出他们喜欢的性格，等到出道了性命保住再说。”

    崔黎安在精神世界深呼出一口气：“你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吗？首先他们希望你听话挨骂才出道，然后出道后对服装有不满，哪怕有名气也先憋着，因为你是新人；有名了之后钱分得少了，也要憋着，因为你还在上升期；到了顶峰之后，行程太多，还是要听话，因为名气就像风一样随意来去，你要抓住一切机会。你看，只要你开始就表露出任凭难捏的性格，他们就会不断压榨你，不断试探你的底线，而永远不会因为你的退让心慈手软。所以他们骂我水平欠缺，我可以熬夜努力练习，因为唱跳能力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老师们看着，同期们看着，高层也看在眼里。但是态度这种东西，只要我体现出愿意为团体牺牲的态度，其他的比如对老师的礼节做到位，他们再挑剔就是吹毛求疵了。”

    系统回道：“根据我的分析，公司应该在最近的日子里就要做出决定并且通知大家了。我还是强烈建议宿主先伪装出合适的性格，先保证出道再说。”

    崔黎安不由地咬了一下下唇，沉默地思索一会：“不，那样我就不是我了。”他坚定地对系统说：“在公司的这一两年里面，只要是公开考核的练习生我都见过了。我很肯定无论是唱歌跳舞，还是外貌台风，我的优势都是数一数二的。如果他们考核跟团队的融合程度，我也可以自信地说我们相处得很好。要我说，我上辈子申请藤校都没有这么花心思搞人际关系和业务能力。如果在这样的优势下我都会因为性格上的一点不合适而失去出道机会，说明我就不适合偶像这条道路。”

    尽管是在内心世界的无声对话，现实中的崔黎安也咬紧牙关，露出了一个下定决心的恶狠狠表情：“我当然很希望活下去，但如果是以压抑自己、伪装个性的方式，那一切还有必要吗？你也对我有所了解了，你真的觉得我的演技能够支撑这么多年的表演吗？”

    系统这次也沉默了很久：“我尊重宿主的一切选择，希望您能在未来的旅途中保存珍贵的自我。A1－003以本系统的名义祝您好运。”